最好的作者,最好的故事


2004年4月15日的清晨6时,微凉的阵风不时钻过东京都丰岛区略显狭窄的街道。鳞次栉比的住宅在街灯柔和的光晕和天边的微亮下透露出一种特别的祥和之感。街边空地上的樱花树随风摇曳,花瓣如雪一般时疏时密地飘落路面。
“救人啊!”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打破了一切的平静。随声望去,就在几栋两层住宅楼的背后,烟飘了出来,由淡变浓,还映出了闪闪的火光。不一会,火势便猛烈起来。失火房屋周围的灯也纷纷亮起,附近的住民开始向火场聚集。有人在拨打火警,有人在试图接近已经蹿出火焰的一层窗户,还有人想用火场院子里的水管灭火。慌乱之中,丰岛区消防署的车辆到达了现场。消防员迅速安装好水龙便开始灭火,现场指挥人员也在向居民询问情况。“请快救救横山先生,这是他的家。”貌似邻人的老妇焦急地向消防员说着。“横山先生?”“画《三国志》的那位漫画家。”大约三十出头的消防员听罢,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快!压制住火势,尽快搜救。”他向另一位同事大声说道……
火势渐弱,搜救人员陆续从屋内搀扶出两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就在这时,一位消防员突然用焦急的语气向医护人员喊道:“担架,快!”不多时,在现场待命的救护车便载着被抬出的老者向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
当晚10时,日本各大电视台几乎同时播报了一则突发新闻:日本国宝级漫画家横山光辉,因宅邸失火被严重烧伤,在经过十余个小时的抢救之后,伤重不治,享年69岁。
一时间,MIXY等等日本网络社交平台上很快便充满了漫迷的沉痛惋惜。
关于火灾的起因,官方发布的调查结果称,三年前意外骨折的横山光辉因在寝榻上吸烟而导致了失火。他本人由于行动不便未能及时避险,所以遭遇了不测。但事后,网上流传出在横山先生宅邸旁发现了被使用过的油桶,但由于其他证据不足所以无法断定为纵火。
巨匠辞世,不论缘由几何,横山漫画的热爱者们更愿意相信,曾带给他们几十年欢乐的老者其实只是在天堂继续废寝忘食地以作画为乐。

和很多漫画家一样,横山光辉从小就喜欢漫画。21岁,他在大阪东光堂发表了处女作漫画《无音剑》,从而正式开启职业漫画家之路。22岁,横山光辉在《少年漫画》推出了巨型机器人题材作品《铁人28号》。由于这部漫画与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在同一份杂志连载而备受市场关注,横山光辉也一跃而成为当红漫画家。
在日本漫画史上,《铁人28号》和《铁臂阿童木》都是具有非凡意义的杰作。而且这两部跨时代的伟大作品其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它们同时诞生于60年代日本动漫发展初期阶段,属于新兴的科幻题材作品,并对后世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它们在诞生之后就先后被改编为TV动画、真人电影、电玩游戏以及周边手办等等。这种“全产业链”的漫画商业模式一直沿用至今、经久不衰,为日本动漫产业经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33岁,横山光辉在经过了《淘气天使》《伊贺的影丸》等作品创作的历练之后,在《希望生活杂志》发表了中国历史题材漫画《水浒传》,正式开辟了长篇历史漫画的路线。
37岁,横山光辉以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作为原型,正式推出漫画《三国志》。这部漫画持续连载了15年之久,到2018年,单行本仅在日本就累计售出7000万册,堪称日本的“国民级漫画”。再加上之后发行的其他语种,总计销量超过1亿册。横山先生在历时15年的创作中,始终每个月绘制600余幅原画,从未有过一次拖稿。与他一同工作交往近30年的资深编辑冈谷信明先生就曾这样感叹道:“先生的勤勉恐怕无人能及。”也正是因为横山光辉的忘我认真,以及对细节极致的追求,直到今天,漫画《三国志》的文库版和相关新书仍然畅销不断,受沉雄悲壮的“横山世界”所影响的读者更是数不胜数。

凭借将妇孺皆知的古典小说转化为栩栩如生的漫画绘卷,横山光辉把三国时代的人物故事、政治文化、赤地千里等文字描述实现了图像化大跨越。而且,横山光辉在结合原著精髓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艺术原创,雄伟的都城、富饶的田野、俊美的貂蝉、忠良的臣子、出众的武将、绮丽的服饰、惨烈的厮杀、恢弘的战争,创作了一幅完全属于新时代但却又忠实于原著的“三国画卷”,也登上了一座中国历史题材漫画的无二巅峰。
能够被称为巅峰,除了《三国志》作品本身种种无他作可企及的成就与条件之外,在漫画界的被认可程度也是不可或缺的证明。可以让身为《七龙珠》作者的大神鸟山明也感叹“此作极富创意,是其他历史类漫画难以超越的巅峰之作”。可以让创作出《机器猫》这样为中国读者开启了日漫大门的“始祖”巨匠藤子·F·不二雄也唏嘘,“能将中国的历史画得如此有趣的只有横山先生,我是做不到的”。这样的评价无疑是对横山光辉《三国志》地位以及成就的最清晰诠释。

贯穿整个横山《三国志》世界观的基本构想是,强调作为汉皇室后裔刘备的英雄性,以及蜀汉王朝的正统性定位。对比之下,刘备的对手曹操则被着力夸张描绘为一代奸雄。如此一来,故事就以“刘善曹恶”的对立为主轴,各式鲜明的人物随之巧妙登场,为我们展开了一个鲜活的故事世界。
漫画《三国志》最大的魅力在于,给予个性鲜明的人物绝妙的展示机会,让他们固有的人格魅力与特点充分展现。比如《三国演义》的校订者毛宗岗提出过的“三绝”,即“智绝诸葛亮(智者之极)”“义绝关羽(义人之极)”“奸绝曹操(奸人之极)”。
正如“三绝”所概括的,漫画中诸葛亮、关羽、曹操的性格特点和给人留下的印象确实鲜明。特别是作为信义与情义化身的关羽,横山光辉使用了大量心血去描绘。所以,就算说关羽是这部漫画的影子主角也毫不为过。虽然性情耿直的张飞在作品中也非常活跃,但漫画中关羽那与生俱来的悲壮感却更使人觉得其形象光辉异常。
此“三绝”在漫画中随着时间线的前进,都与以毫无特点为最大特点的刘备产生了交集。并通过他们与刘备的相遇与离别复杂地交织出了可歌可泣的“名场面”。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场景;刘备举“三顾之礼”得以面见诸葛亮的场景;赤壁一战曹操惨败,与关羽再会华容道的场面;刘备托孤诸葛亮后命绝白帝城的离别场景等等。正是有了这些“名场面”的核心支撑力,横山光辉《三国志》才为我们展现出了一个魅力四溢且广阔无边的故事世界。

当然,除了“三绝”之外,个性鲜明让人过目不忘的人物不胜枚举。也正是这些人物充满生命力的身影,以及他们带给读者的冲击与代入感,才给予了世人在阅读此作时的至高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