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的历史》:合众存异,奏响一曲人类的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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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美国人的历史》为了解美国历史提供了独特而及时的途径,突出了美国发展故事中不同美国人社群的经历。这些社群的故事能帮助我们认清美国历史上不同时期影响人们生活的复杂历史力量。围绕着美国国家生活中最重要问题(独立、民主的诞生、蓄奴制、向西部迁移、帝国扩张、经济萧条、战争和技术革新)的争论和 矛盾主要是在地方社群的背景下展开的。一边是日常生活,一边是不断改变地方生 活状况的重大决定和事件,我们将通过社群关注两者间持续的张力。每章以描绘某 个代表性的社群开头。其中一些描绘了美国人社群之间的斗争,如殖民地时期,佐治亚水稻种植园里的非洲奴隶和英国奴隶主,或者得克萨斯独立战争期间的西班牙后裔和美国人。另一些章节描绘了面临社会变革时的社群,如1848年纽约州塞内卡福尔斯的女权主义者,或者1955年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的非洲裔美国人。随着故事的展开,我们将看到社群逐渐成长,开始接纳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群体:美国革命期间,来自各殖民地的士兵在福奇谷将大陆军打造成一支爱国民族军,而对物质繁荣和社会地位的渴望则成了20世纪20年代电影观众们怀揣的共同梦想。
《美国人的历史》还是唯一具有真正大陆视野的美国史教材,通过展现从新英格兰到南方,从中西部到西部的社群掠影,我们希望学生能认识到美国疆域的辽阔。比如,17世纪新墨西哥州圣达菲的掠影,展现了新世界最早的欧洲人定居点的建立过程。在描绘美国领土西扩时,我们将从北达科他州密苏里河上游的曼丹人村民的视角出发。我们还将通过亚拉巴马州黑尔县非洲裔美国人的遭遇介绍重建时期的政策。大陆视野将使学生们明白,美国历史从不只属于个别地区。
本书还包括了对美国丰富遗产的全面介绍。美国是名副其实的“移民国家”,从17世纪到21世纪的整个美国移民史将是本教材的一部分。书中还对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加以持续而细致的关注,特别强调了它同西半球国家的关系,尤其是与近邻加拿大和墨西哥的关系。根据200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我们对最后一章的统计数据做了全面更新。
除了上述方面的创新,本书同样没有忽视那些我们认为对理解美国过去来说极为重要的传统转折点。这些分水岭事件包括美国革命和制宪争端,内战和重建,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不过,在本书中,我们将寻求把国家历史与诸多不同社群的故事结合起来。美国革命和制宪时期考验了地方社群重新缔造团结的能力,成功与否取决于他们能否在建立新国家的同时不失去地方身份。内战和重建是第二次重大考验,要求在国家的革命理念与地方和地域社群的权力间达到平衡。作为美国有 史以来最严重的经济挑战,大萧条和新政彰显了地方社群的重要性和国家机构不断增长的权力。以21世纪的开端和冷战的结束为出发点,本书还以全面的新视角回顾了过去50年间的重要事件和它们对美国社群的影响。通过聚焦社群,本书将美国人和美国的故事编织成引人入胜的单一叙事。
《美国人的历史》做了全面更新,加入了美洲史和美国史的最新学术成果。所有章节都经过了大量校订、修改和重写。最后一章详细描绘了21世纪的动荡,包括全新的一节“反恐战争”,并更新到2008年的大选。全书的文字和图表以出色的新设计呈现。
社群和多样性
美国最突出的特点之一是它的多样性。美国人的祖先包括原住民印第安人, 英国人、法国人和西班牙人等欧洲殖民者,非洲人和来自几乎所有国家和大陆的移民。21世纪初,美国大量吸收了拉丁美洲和亚洲移民,而在100年前,它接纳的是来自东欧和南欧的同样庞大的移民潮。此外,美国是世界上幅员最为辽阔的国家之一,国土面积超过360万平方英里(1平方英里约合2.59平方千米)。将相距遥远的社群打造成单一国家的努力构成了美国历史的主要内容。这正是本书所要讲述的故事。
所有人类社会都由社群(community)组成。社群是把男人、女人及其家庭联系起来的一系列关系,由此形成的有机社会整体不仅仅是各部分的总和。通过社群,人类发展出了统一行动的能力。通过不断摸索,社群中的人类学会了如何改变和适应环境。维系社群成员的情感是集体意识和种族身份的基础。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社群甚至比最伟大的领导人更重要,因为社群这种组织形式最善于将独特的历史传统传递给后人。
社群以多种方式团结其成员,它们可以像地方社区那么小,成员间保持面对面的关系,也可以大如国家。本书将从社群生活的角度分析美国的历史——这个不断扩大的框架会包含不断扩大的美国人群体。
亲缘和友谊、跨代的联系和家族间的联系为社群生活提供了必要纽带。共有的价值观和历史观是共同身份的基础。在社群中,人们得到了为自身利益展开集体行动的力量。但美国社群的形成经常是群体间严重冲突的结果,社群内部相互竞争的各群体或阶级也经常爆发激烈冲突。因此,我们所用的“社群”一词既包括和谐与协作,也包括矛盾与不和。
过去几十年间,美国人一直在抱怨“社群的丧失”,但社群并未消失,而是不断被更新。直到18世纪末,社群的界定标准仍然以空间和地域为主。但到了19世纪,市场、工业化、公司、大规模移民、大众媒体和民族国家的发展等新出现的 强大历史力量重塑了社群。20世纪时,美国人不得不在多种社群身份间努力寻求平衡。界定这些社群的不仅是空间位置,还有种族、民族、职业、政治派系和消费偏好等各异的标准。
本书各章开头的“美国社群”掠影反映了上述变化。内战之前的各章关注地理社群,如卡霍基亚印第安古城,或者19世纪初马萨诸塞州洛厄尔市的工业城市规划实验。内战后的各章则描绘了其他类型和更现代化的社群。20世纪20年代,电影和广播通过给予自由、物质成功、社会地位提高、年轻和美貌等梦想,创造了身份社群。20世纪50年代,摇滚乐缔造了全国性的青少年新社群,对20世纪下半叶整个美国的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20世纪70年代末,对核事故的恐惧(如三里岛)让忧心忡忡的美国各地民众组成社群,催生了全美反核能运动。
本书的英文书名来自约翰·亚当斯、本杰明·富兰克林和托马斯·杰弗逊为美国国徽所选的拉丁语铭文: E Pluribus Unum,意为“合众(存异)为一”(Out of Many Comes Unity)。他们明白,团结不是强大中央权威强加的,而是不同背景的美国人相互尊重的结果。革命领袖表示:“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自明的,即人人生来平等,造物主赐予他们某些不容剥夺的权利,包括生命、自由和对幸福的追求。”他们希望上述伟大论断能成为相互尊重的基础。美国政府对地方和国家行使权威,但也会保障个人的权利。对差异的保障将使国家更为强大。
力量源于“合众存异”(Out of Many),这是美国的承诺和本书的前提。我们相信,美国历史的隐含辩证法是:作为一个民族,团结的基础来源于对美国人之间现存差异的尊重;只要坚守《独立宣言》的承诺,这些差异可以成为我们的力量。换句话说,对“存异权”的保障正是民主得以继续存在的基础,而强大且充满活力社群的存在,是对该权利的最佳保障。对美国革命价值观的共同坚守保护了地方和文化差异,这种理想使美国人民成为一个团结的民族。
今天,上述价值观受到了大规模恐怖主义策略使用者的威胁。在2001年9月11日针对美国的袭击发生后,面对不断的生物、化学甚至核攻击的威胁,美国人不能失去对自身历史观的信仰。世贸中心冒烟废墟下的数千名遇难者来自数十个不同的族裔。美国是一个多元文化和跨国社会。我们必须重新致力于保护和捍卫对多元性与团结的承诺。
我们的历史证明,这种承诺总是会带来麻烦。分裂势力在美国历史上曾经非常强大,这个国家一度似乎就要分崩离析。在把不同群体和地区整合成国家的过程中,我们经历了痛苦的斗争,经常还要诉诸暴力。我们的过去充斥着印第安人和殖民者,主人和奴隶,爱国者和保王党,北方人和南方人,东部人和西部人,资本家和工人,有时甚至是政府和民众的矛盾。战争可以展现出我们最好的一面,但也可能是最坏的一面。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因为种族背景,数以千计的日裔美国人被剥夺了权利,并被关入隔离的拘留中心。很多时候,美国人看上去几乎就像是各色人种的大杂烩,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区,拥有不同的背景,来自不同的种族和阶级,因为利益冲突而争吵不休。
有时,甚至最有影响力的美国领袖也会经历对于“让所有人都享有自由和正义”这一美国承诺所产生的信仰危机。托马斯·杰弗逊不仅相信非洲裔美国人是劣等的,而且担心来自英美传统之外的移民可能会“扭曲和阻碍”国家的发展,“使其成为混杂、无序和心不在焉的乌合之众”。我们没能做到始终坚守美国承诺,我们的历史有着黑暗的一面。为了确立非洲裔美国人的人权,美国爆发了有史以来最血腥的战争,而为所有公民争取完全平等的努力仍然任重而道远。在20世纪初的移民大潮中,杰弗逊式的恐惧引发了要求那些生于国外者美国化的运动,用一位运动领导人的话来说,这些人被强迫“放弃从大洋对岸带来的语言、习俗和生活方式,接受这个国家的语言、习惯和习俗,接受美国人普遍的标准和生活方式”。类似的想法促使议会多次禁止非洲人、亚洲人和其他有色人种的移民入境,并强迫美国印第安人同化,剥夺了他们信奉自己的宗教甚至说自己语言的自由。这些通过限制达到统一的呼声至今仍可听到。
但在另一些美国人眼中,美国化是值得肯定的。1782年,法国移民米歇尔·克雷夫科尔(Michel Crévecoeur)写道:“新诞生的美国人是什么?你在任何其他国家都找不到如此奇异的血缘组合。”他表示,在美国,“所有民族的个体融合成了新的种族”。一个世纪后,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相信,“在边疆(the frontier)的熔炉中,移民被美国化了,他们获得解放,不同种族合而为一。这个过程源远流长并延续至今”。
不同社群分享共同的美国价值,这是美国历史最基本的特点之一。不过,这并非是通过强制性美国化计划实现的,而是免费公共教育、大众对民主政治的参与和大众文化影响的结果。当代美国的确拥有共同的文化: 我们都坚守着对思想和表达自由的承诺,都憧憬着拥有自己的房子和送孩子上大学,都会因为相同的电视节目或YouTube视频而开怀大笑。
从某种程度上说,很少有美国人意识到,这种共同文化是相互发现的复杂过程所产生的结果,它始于不同种族和地区群体的接触。仅以“烧烤”(barbecue)这个美国文化中不起眼但独特的事物为例。美洲人早在有书面历史记录之前就开始了烧烤。早期的定居者从印第安人那里学会了这种烹饪手法。“烧烤”一词来自原住民的语言,指用来承载肉类,使其在火上被慢慢烤熟的木棍架。殖民者主要烤的是猪肉,而猪吃的是印第安人的玉米。非洲奴隶则引入了辣酱,为烧烤带去了自己的色彩。作为几乎所有美国家庭在独立日的保留节目,烧烤无声地赞美了缔造我们共同文化的多样性遗产。
美国教育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在20世纪初就看到了这种多样性。他表示:“真正和典型的美国人,是带连字符的,他的组成是国际性的和跨种族的。”杜威指出,所有美国人都应该“保证那些连字符的作用是连接而非分隔”。作为本书的作者,我们赞同杜威的观点。美国哲学家贺拉斯·卡伦(Horace Kallen)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写道:“创造是来自多样性的影响。”我们也对卡伦关于美国承诺的看法表示赞同,即“多民族的民主,通过共同的制度自愿和自主地合作……在团结中保持多样性,一曲人类的交响乐”。现在,让音乐响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