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是摄像机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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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的真实在电影诞生之初,如何将它与其余的艺术形式区分开来,特别是同舞台剧或者戏剧区分开来,这是电影面临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电影的本体究竟立于何地?布列松早期将电影与舞台剧对立,仅仅是为了方便起见,借以表达其电影书写概念,强调的是书写的概念,布列松要谈论的是电影书写而不是电影与舞台剧的对比,电影不是从舞台剧的对比中诞生,而是从它自己中展现自己的。
布列松把电影看作一种书写,而不是再现,这一区别的最关键因素在于摄像机的独特性。摄像机是隐藏的视角,对现实的摄取取代了舞台剧的再现,摄像机运动严格捕捉到日常经验中非对象化的和极具潜力的组合要素,这不是对现实的再现,更不是某种扭曲,而是让其更好地如它们所是地存在,是运作的过程,不在于模仿自然 而是直接从自然中获取,这便是布列松的现实主义书写之路。
从现实到真是布列松电影书写的另一层含义,现实的偶然之下,自有永恒,以恒常性成为所有的不同,所有元素的拆毁重构直至强烈,让影像、声音、静寂各安其处,达到一种诗性的自然,一种纯粹的境域化,在其中捕捉唯电影能捕捉之物。
在以真为最高追求的影像中,演员这一要素必然要求进行某种转变,从演的模仿和再现到真的生成,在这个意义上,布列松给予演员以模特的称呼。他们是一类人,但他们首先是他们自己,他们的类由导演构建出来,他是导演的共在,他的行事之因系于导演。所以,不在于演什么,而在于完全不演,不要演任何人,布列松要求一种非表演化之表演,以动作和说话来引导,完全的融入与诱发;以抗拒情感来产生情感,暴露其间的密度与缺憾,面容上的思想和情感,通过影像而成为可见;自动的动作,非刻意性的动作,融入电影现实。摄影不是在复制演员演戏,而是在书写,书写电影,这是一种发现之法,找到与他们本性相符合的变调和乐韵,从他们身上收获那未知的——通过摄像机的运作。这一批演员就是这一份现实,并且是他们身上那份未知的真的现实,这是唯一的,所以才可以被称作真的。因此,启用同一批演员是不被允许的。
布列松以影像,音乐,静寂为材料,模特为统合,摄像机为笔,进行整个电影的书写,同时也是现实的书写。它必然是简洁的,纯粹的,现实的,或者说真的,布列松的电影本体 与电影创作伦理就是他的电影,现实主义从影像之中渗透到了整个创作中来,更准确地说,它们是同时被构建起来的,在摄像机的运动中,这是我所把握到的布列松的现实主义的最核心的要义,即现实是摄像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