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俟
我是22岁那年读的《传习录》,我觉得这是我那年最幸运的事之一,遗憾的是只认真批读了三分之一。可最近我无啦啦总会不时想起里面的只言片语。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同样的话,换个年龄再想起,居然明白得不得了,明白到心里去。
我曾十分讨厌大话空话和各类名言警句,讨厌的程度在我22岁那年到达顶峰。我现在也讨厌大话空话,因为说这些话的人常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讨厌这些人而已,而不是话本身。而有能力把大话空话说成落到实处的大白话的人我是十分佩服的,所以我佩服王阳明。当然,再白的话摆在眼前,时机不到你仍是读不懂看不明的。
读这种书的人要么是为了装饰门面,要么一定是人生性格处在巨变之时,遇到了大困惑,大苦痛,自己排遣不得,想想清楚一些事又没有头绪,因为普通人往往最缺乏的就是方法论。
我22岁那年这样想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我遇到的困惑,苦痛,纠结,一定不会是人类史上的首次,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有所借鉴。借鉴一个也遇到大困惑,大苦痛且你认为他性格和你有相似之处的一个圣人,一个佛……听他吹吹水,往往能吹到你心里去。
活到三十我才看清且坦然承认,我是孟子说的那种“下等人”,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小根之人”。上等聪明的人生而知之,中等人学而知之,而我明显是那种“困而知之”的下等人,这一点是从我短暂而又漫长的前半生人生经历中轻易看出的。(当经历不够时你显然看不清自己是什么人,毕竟样本数据太少)孟子紧接着说了一句:“及其知之,一也。”就是王阳明说的“精一”的功夫,我们要求的不是体积,质量,而是纯度。即便我是小根之人,我首先需要的也不过是把我心里的那0.1克的金属炼成100%纯度的0.1克的金子,而不是先去图大,图强,大成一团浆糊。
而上等中等下等人的修行方法是截然不同的,这点太重要了,这直接导致你照着去做的时候干不干得下去。因为方法再好,你学不下去也是空。当我再看徐爱篇中王阳明说的那句“夭寿不二,修身以俟”的时候,只觉突然看清了自己的性格,心像被熨斗熨过一般安适。看清自己的性格,对自己有个客观的认识,即使这个认识会把自己归到一个所谓的“下等”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妥帖,因为认识自己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和觉醒。况且无论上中下,都有各自的路可以走到最后的,相同的那个“一”。看清自己,承认自己,选择属于自己的路去走,心才会安。这不就是孟子所说的“求其放心而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