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事不成——读胡阿祥《吾国与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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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不“正”，事不成

——读胡阿祥《吾国与吾名》

讲到“名”，我想许多人可能会马上想到孔夫子在《论语▪子路》里曰过的那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也许是夫子的话太过精简了，后世解读、发挥的空间也就宽泛了。这里的“名不正“，既可以指名分不正，也可以指名实不符，还可以指名义不正当——但不管怎样，它强调的是儒家思想得以维系的讲“礼”、讲“名分”、讲“层次”的人际关系；而当这句话浓缩成“名正言顺”这个成语后，强调的则是做事理由的正当和充分了。抛开这些深刻甚至形而上的说法，从字面上来看，“名不正”，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名字起得不正点、不讲究、不好听”，是不利于把事情办好的，所谓“事不成”。而这“名之大者”，可能就是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朝代的名字了。胡阿祥先生这本《吾国与吾名：中国历代国号与古今名称研究》研究的正是这个“名之大者”。

我们中国为什么叫中国？乍听之下，这个问题简直就像要求证明公理一样多余。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我问数学老师为什么两条平行的直线不会相交，老师说这是公理；我又问老师什么是公理，老师说，所谓公理，就是不用证明，它自然而然成立的道理，是大家公认的道理。是啊，中国千百年来就叫中国，这还有什么好琢磨的吗？看了这本《吾国与吾名》，才知道这“名之大者”，不仅有讲究，讲究还大着呢。而且不单是国家的称谓，我们中国历史上众多，或者说每一个朝代、每一个政权的名称都是大有来头、深有讲究的。书中这一段话，基本可以概括这本“金砖”一般的书的内容：“如果我们高度概括，各以一个字眼点睛中国历代国号、古今名号、域外称谓的特点，那么，历代国号担得上一个“美”字，古今名号担得上一个“伟”字，域外称谓担得上一个“妙”字......先证以统一王朝或皇朝国号。如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可信国号，是启用作国号的夏，而夏国号的最终择定，与蝉所代表的居高饮清、蜕变转生等等的美义有关；取美义为国号，也成为后世中国历史上命名国号的一种常用方法。由夏而下，商、周、秦、汉、新、晋、隋、唐、周、宋、大元、大明、大清这些王朝或皇朝所用的国号，同样具有或显或隐的美义，并成为各自国家的政治文化符号。这种符号，于商为凤，于周为重农特征，于秦为养马立国，于汉为“维天有汉”，于新为“应天作新王”，于晋为巍巍而高，于唐为道德至大，于宋为“天地阴阳人事际会”，于大元为“大哉乾元”，于大明为“光明所照”，于大清为胜过大明，总之，都属于“表著己之功业”、“显扬己于天下”、“奄四海以宅尊”、“绍百王而纪统”的“美号”。这些“美号”，既与君主的统治息息相关，也照应了所统治的部族民众之心理要求，并进而使政权蒙上了浓重的顺天应人的色彩。至于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号，则书写出国号历史的新篇章，既区别于以往天下社稷一家一姓的国号，又表明了国家的主权属于中国各民族，属于中华民族，此种意义，更是“美”之大矣！”（第5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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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看不知道，“名字”真奇妙！以至于作者也发出这样的感叹：“呜呼！吾“中国”人细密的文字音、形、义分析功夫，浓重的名号“情结”，真是无以复加。本来，汉字音、形、义就变化不定，而以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解说汉字，汉字音、形、义的纷繁复杂，更是莫穷究极。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结合以悠久并且深厚的名号情结，殚精竭虑地取名定号，取定的名号又往往受到后人的议论，遂成为中国古今文化的一大特色。”（第142页）

在研究中国历代国号后，作者得出这样一条规律性的结论：“在中国统一王朝国号史上，有两个重要的分水岭，一是汉，二是宋。汉以前的夏、商、周、秦，国号都来自具有特别意义的动物或植物；汉、宋之间，许多国号来自前朝的封爵，如新、晋、隋、唐；而宋、大元、大明、大清国号，又都与封爵无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革”呢?其中的关键在于改朝换代形式的改变。汉以前和宋以后，是外力征伐式的改朝换代，新朝的皇帝是前朝的敌人，新朝与前朝之间没有继承关系；汉、宋之间，则多次出现内部禅让式的改朝换代，新朝的皇帝就是前朝封公封王的权臣。那么，为什么宋朝以后不再出现内部禅让呢?美国学者费正清、赖肖尔道破了其中的玄机：“因为宋代完善了文官制度，中国政府相当稳定。赵匡胤960年的篡位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次，在以前，皇帝不断被他的大将、皇后和其他有权的大臣夺去皇位，960年以后，这种情况不再出现。王朝继续被外来征服或民众革命所灭亡，皇室的一些成员将皇位抢来抢去，但不再有臣下成功地篡夺皇权的事例。”这也是宋朝在中国历史上特别的政治地位所在。”（第570页）由此，我们又可以从一个侧面——一个很有意思的侧面——来把握中国历史发展的主轴。

P.S.：本书的《附录一：“名实互证”视野中的中国历代统一王朝》（第540-577页）可称一部很精简、观察角度很独到的中国通史类作品，颇值一读。

（202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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