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的去中心化尝试,丰富的多元主题探讨——浅析怨仇星域2

怨仇星域的第二部与其说是长篇小说的承上启下之作,倒不如说是背靠第一部设定背景下的碎片连缀短篇集。随着时间线的延伸,小说的主视角在“跃迁者”和“诺亚方舟”之间来回切换,每个小章节都会使用不同的主人公,并试图探讨不同的主题。这是颇具风险的尝试,一来小说失去了中心必然导致重点的分散,读者的注意力也很难集中(而且要记更多的人物关系);二来每个短篇的篇幅都不够长,只能浅尝辄止,难以深入挖掘把故事讲好。但梶尾老师选择这个去中心化的尝试还是有其目的的,整本小说看下来仿佛一部恢弘的太空人类史诗,一个个碎片视角的切入让读者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节点看到人类面临的迷惘困顿和对于命运的奋战与抗争,这是单一视角线性叙事所做不到的。每个时间点的人物都在自然而然地遵循着自己的使命与逻辑行动,将他们全部连起来便是全人类的行动,对于这样一部几代人类探索者的生存与变迁史来说也许这反而是最好的编织方式。此外,梶尾老师在章节中融入了多元化的主题,下面我们就重点挑选几个进行阐释。
故土情结: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在地球上有过生活经历的人逐渐逝去。几代人的洗礼之后,不论是“应许之地”的跃迁者还是“诺亚方舟”的乘客,对于母星地球的群体记忆都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然而,地球是所有人类共同的故乡,是一切故事的起点,是魂牵梦萦的地方。新生的人类即使没有见到过地球的真容,也仍然会想象他的模样。对于地球珍贵的回忆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着,这份回忆的载体有时是一碗美味的酱油鸡蛋饭,对于味蕾的刺激感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在“应许之地”上被影卡的蛋再度唤起。这份回忆有时是一副连绵的画卷,威廉一家几代人的接力将地球已然消逝的风景永远留驻在诺亚方舟的角落。这份回忆有时是一幕话剧,地球上的文化以一种别样的形式在异星的土地上复活。尽管载体不同,但关于地球的回忆通过人们的口耳相传仍在不断地传承下去。尽管时间久远之后,地球将成为一个符号或是传说,但人类仰望星空之时,烙印在血液中亘古不变的东西还是会提醒人类自己身在异乡,且无家可归,到时也会怅然若失吧?
仇恨:
怨仇星域最核心的主题毫无疑问是复仇,然而梶尾老师对于复仇究竟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呢?前两章的降诞祭给出了答案。降诞祭的猴与蟹的话剧可谓是全书最精彩也最为讽刺的情节,堪称全系列的点睛之笔。天真懵懂的孩童根本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将地球上的复仇童话改编成了辛酸而略带温情的故事。成年人为了延续已然成为了“政治正确”的复仇,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儿童,希望借助话剧复活“仇恨”文化。而最终呈现出来的话剧是三代人理念冲突和矛盾的融合:对于最老一代的跃迁者而言,他们是罪孽的亲历者和被害者,也付出了大量的心血甚至生命来重建家园。被抛弃在地球上自生自灭的怨恨在他们的心中始终难以泯灭,指责他们不懂宽恕显然是不公平的,他们中的很多人将复仇当做了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并抱憾而终(当然这也支撑他们努力延续人类文明)。对于中生代的跃迁者而言,他们从小就被家人灌输艾迪森一党的罪行,这段历史距离他们并没有非常遥远,但由于缺乏亲身体会,他们中的很多人也只是被洗脑一样的接受了复仇的观念,没法去思考背后的对错是非,木然地将传统保持下去。而对于新生的“应许之地”的住民,多年前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可能许多人都已经不了解,也不在乎了,艾迪森一党的存在都像是个虚无缥缈的神话故事,能够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大家朴素而真挚的心愿。可惜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惯性,愣是把复仇的诅咒强加了上来。梶尾对不同人的描绘客观而克制,反而显得讽刺感十足。
在《自由教会》一章中,梶尾老师再次强化了对于复仇主题的刻画。这与其说是科幻故事的荒诞倒不如说是对于人类历史的反思,毕竟人类学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人类无法吸取教训。如果假托神明的旨意就可以对意见相左的一方随意大开杀戒,那么这神明显而易见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工具神。人类已经懦弱到了不敢承认自己的丑恶,非要给自己的欲望和恶行一个正当化的借口。人类自古以来就不缺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用宗教和其他信仰来逃避自己的罪恶。更恶心的人,这些人单独行动还很脆弱,一旦集中在一起引发的力量甚至可以扭曲正义。哪怕是充满恶意的出发点,得到了所谓集体的加持之后也得到了正当化,成了可以随意施展的主张。决定正义的从来不是对与错(逞论这世界根本不分对错)而是拳头的软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