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的彼岸》箴言集
假如真理是个女人——那又会怎样呢？ （序）
假定我们需要真理，那为何不需要虚妄？不需要不确定性？甚至无知呢？ （1）
个人并不是“衡量事物的尺度”。 (3)
放弃虚假的意见就是放弃生存，否定生存。承认不真实是生存的一个条件吧。 （4）
在哲学家身上，绝对没有不带人格的东西；尤其是他的道德观，确凿无疑地证明了他是谁——也就是说，证明了他本性中最深层的各种冲动，是以何种顺序排列的。 （6）
只要一种哲学开始自信，它就总是按自己的形象创造世界；它无法用别的方法创造世界；哲学就是这种暴虐的冲动本身，就是最神圣的权力意志，“创造世界”的意志，探求第一原因的意志。 （9）
他们几乎一谈及灵魂，就立即失去它。 （指自然主义者） （12）
自我保存本能是有机物的基本本能。生物首先力求释放自身的力量——生命本身是权力意志；自我保存只是其最常见的间接结果之一。 （13）
当“思想”要来时，“它”便会来，而当“我”想要他来时，它却不来；因而说主语“我”是谓语“思”的条件，是对事实的歪曲。 （17）
只有极少数人能保持独立，保持独立是强者的特权。 （29）
所有喜好中最糟的一种喜好，即对绝对事物的喜好，总是被愚弄和滥用。 （31）
纠缠我们的世界为什么不可能是——一种虚构呢？ （34）
什么？说白了不就是——上帝，而不是魔鬼，被驳倒了？ （37）
要成为优秀的哲学家，就得冷酷无情、眼光锐利和没有幻想。发了财的银行家，就具有作出哲学发现，即看清存在物所需的部分性格。 （39）
所有深奥的东西都喜欢面具。 （40）
不要依恋任何人，即使是最心爱的人——每个人都是一座监狱，也是一个壁龛。 （41）
未来的哲学家从内心希望自己是个谜，他们也许正确地，或许也是错误地认为，应该把自己称作“诱惑者”。 （42）
“我的观点是我自己的观点，其他人无权轻易享有。”——未来的哲学家会如是说。 （43）
热爱真理会在天国得到报偿，而且已经在地上得到了报偿。 （45）
基督教信仰从一开始就是牺牲：牺牲所有自由、所有自尊、所有精神上的自信；与此同时这种信仰是屈从、自我嘲笑和自我戕害。 （46）
到目前为止，无论在地球上的什么地方，只要出现宗教神经症，便会对饮食起居开出三个危险的药方：隐居、禁食和禁欲——但无法确定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或究竟是否存在因果关系。 （47）
若不是在通向知识的道路上，有如此多的羞愧要加以克服，知识的魅力便会很小。 （65）
只爱一个人，是一种野蛮行为，因为这会牺牲所有其他人。只爱上帝亦是如此！ （67）
造就伟人的，不是高尚感情的强度，而是高尚感情的持续时间。 （72）
一个人好色的程度和本性，往往延伸至其精神的极点。 （75）
在和平条件下，好斗者会自己攻打自己。 （76）
鄙薄自己的人，却因此而作为鄙薄者尊重自己。 （78）
在大海上渴死是非常可怕的。过于吹嘘真理的价值，真理就不再——止渴了，有必要这样做吗？ （81）
本能——房子着火，连午饭都会忘记吃。——是的，可是却会在灰烬上补吃。 （83）
女人忘记如何妩媚动人的速度越快，学会憎恨他人的速度也就越快。 （84）
男人与女人的感情是相同的，但进入和摆脱感情的速度不一样；因此，男人和女人总是相互误解。 （85）
女人有针对某个人的虚荣心，可是，却有并非针对某个人的蔑视——蔑视“女人”。 （86）
可怕的经历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有这种经历的人是不是也是可怕的。 （89）
和蔼谦恭时，男人一点也不招人恨，可是正因为如此，男人太叫人瞧不起了。 （93）
男人的成熟——意味着重新获得儿时玩耍时的那种一本正经劲儿。 （94）
对自己的不道德感到羞愧，便迈上了一级梯子，登上梯子的顶端，会对自己的道德也感到羞愧。 （95）
告别人世应当像奥德修斯告别瑙西卡那样——更多的是祝福，而不是迷恋。 （96）
什么？伟人？我看到的只是尽力实现自己理想的演员。 （97）
训练自己的良心时，它既吻我们，也咬我们。 （98）
不是他们的博爱，而是他们的欲爱不能，阻止了当今的基督徒——把我们烧死。 （104）
性格坚强的一个迹象就是，一旦下了决心，即使对最有说服力的反对意见，也充耳不闻。因而有时也就是一意孤行地要做蠢事。 （107）
根本没有道德现象这种东西，只有对现象的道德解释。（108）
我们的虚荣心很难受到伤害，而我们的自尊心却易于受到伤害。 （111）
我们生活的伟大时代是这样的时刻，我们获得勇气，把我们内在的恶重新命名为我们内心的至善。 （116）
克服一种感情的意志，最终只是另一种感情或另外若干种感情的意志。 （117）
肉欲常常迫使爱情生长过快，致使根扎得不牢，容易拔起。 （120）
甚至非法同居也被婚姻败坏了。 （123）
在火刑柴堆上仍欢欣雀跃的人，不是由于战胜了痛苦，而是没有感到他所预期的那种痛苦。一个比喻。 （124）
一个民族是一条迂回曲折的道路，通向六、七个伟人。——是的，然后绕过他们。 （126）
魔鬼对上帝了解得更透彻；因而他对上帝敬而远之——魔鬼实际上是知识最老的朋友。 （129）
两性总是互相欺骗：原因是他们实际上只尊重和喜爱自己。（131）
伪善并不是好人的堕落，反而在很大程度上，是做好人的一个必要条件。 （135）
我们醒着的时候和做梦的时候，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我们只是虚构和想象出与之交往的人——然后立即忘掉他。 （138）
在报复和恋爱方面，女人比男人野蛮。 （139）
我听到过的最纯洁的话乃是：“在真正的爱情中，灵魂裹住肉体。” （142）
我们的虚荣心，希望我们尽最大努力成为我们最难以成为的那种人。——这关乎许多道德体系的起源。 （143）
与怪兽搏斗的人要谨防自己因此而变成怪兽。如果你长时间盯着深渊，深渊也会盯着你。 （146）
某一时代认为是恶的事情，通常是对人们以前认为好的事情所做的不合时宜的仿效——即旧理想的返祖现象。 （149）
出于爱所做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善恶的彼岸。 （153）
疯狂就个人而言是少见的，但就集团、政党、国家和时代而言，却屡见不鲜。 （156）
不仅是我们的理性，而且我们的良知也屈从于我们最强烈的冲动——我们内心的这个暴君。 （158）
“我们的同类不是我们的邻国人，而是我们邻国的邻国人。”——每一个国家都这么认为。 （162）
基督教赐予爱神厄洛斯毒酒，但厄洛斯喝下毒酒后，并没有死，而是堕落成了罪恶。 （168）
赞扬比责备有更多的强加于人的成分。 （170）
人最终喜爱的是自己的欲望，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175）
说谎是无辜的，因为说谎是对一项事业充满信心的标志。 （180）
一个人遭难时而祈神赐福于他，是没有人性的。 （181）
“我感到难受，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183）
目前欧洲的道德乃是畜群道德。 （202）
我们有一种不同的信念——我们不仅把民主运动视为一种堕落的政治形式，而且认为它相当于人的一种堕落和衰落的形式，其中包含着人的平庸和贬值。 （203）
如今科学蓬勃发展，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而现代哲学却在逐渐下沉，当前剩下的部分激起的即使不是轻蔑和怜悯，也是不信任和不愉快。... 哲学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已经走到路的尽头，处于临死前的痛苦之中，唤起人们的怜悯之心。这样一种哲学怎么能够占据支配地位？ （204）
所谓天才是这样一种人，这种人要么产生，要么创造。 （206）
小政治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下个世纪将发生争夺世界政治权的斗争——人们将屈从于大政治。 （208）
真正的哲学家们是命令者和立法者 … 他们的“认识”就是创造，他们的创造就是一种立法，他们的真理意志就是——强力意志。（211）
最伟大的人是最能独处、最能隐藏、最能反其道而行之的人，是超越善恶的人，是掌握自己的道德的人，是意志极为充沛的人；这才可以称之为伟大：多样而完整，丰富而全面。 （212）
在我们学会了爱的时候，而且恰恰是在爱得最深的时候，鄙视被爱的对象。 （216）
作出道德上的判断和谴责，是智力低下者对智力较高者最喜爱进行的复仇；也是对其天赋较差的补偿。 （219）
痛苦，巨大痛苦的磨练——你难道不知道正是这种磨练带来了人类迄今的全部提升？ （225）
对某个人公平的事，对另一个人就可能是不公平。一种道德对所有人的要求，实际上会损害高等人。一句话，人与人之间因而道德与道德之间是有等级差别的。 （228）
每当人们想从本质上深刻理解某一事物时，便是对精神的根本意志的违背，便会对它造成有意的伤害，因为精神出于本能瞄准的是肤浅的外表和表面的事物，——甚至追求知识的每一渴求，都有些许残忍。 （229）
女人了不起的本领是造假，关心的主要是外表和漂亮。让我们承认，我们男人尊重和喜爱的正是女人的这种本领和本能。 （232）
迄今最瞧不起女人的是女人自己，而根本不是我们，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232）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伪善，并将其称为美德。人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心中最美好的东西。 （249）
“人”类的每一次提升，都是贵族社会造成的成果，而且永远都是如此。 （257）
生命本身实质上是占有、损害、对异国人和弱者的征服、镇压、严酷，即便用最温和的词语形容，至少也是剥削。 … “剥削”并不属于堕落的或有缺陷的原始社会；剥削是固有的强力意志的结果，而强力意志就是生命意志。 （259)
我在迄今流行于或目前仍流行于这个地球上的许多高雅和粗俗的道德之间游历了一番，发现一些特征有规律地反复同时出现而且相互联系，最后，我发现两种主要类型，就是存在着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 （260）
高贵型的人把自己视为价值的决定者，因此不需要得到认可；他断定：“凡是对我有害的，其本身就是有害的。” 他知道，完全是他自己赋予事物荣誉；他是价值的创造者。 （260）
“谁在年轻时没有铁石的心，谁就将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心。” （260）
按照奴隶道德，“恶”人引起恐惧；按照主人道德，恰恰是“善”人引起恐惧和试图引起恐惧，而恶人则被视为卑鄙的人。 （260）
正是爱虚荣的人血统中的“奴隶气”，奴隶残存的那点狡猾——譬如在女人身上，就仍有许多奴隶气——诱使人们尽力博得好评；也正是奴隶随后立即匍匐在这种评价面前，似乎这种评价并不是他呼唤出来的。 （261）
利己主义乃是高贵灵魂的本质。 （265）
较为相同的、较为普通的人，一向总是占有优势；较为杰出的、较为高雅的、较为独特的和难于理解的人，则往往孑然独立；他们常常在孤独中死于偶然事件，很少能繁衍生存下去。 （268）
深深的痛苦可以使人高贵，可以把人与人区别开来。 （270）
高贵的标志是，从未想到过要把我们的义务降格为对每个人承担的义务；不愿放弃或与他人分享我们的的责任；把我们的特权和行使特权视为我们的义务。 （272）
如果真的想要赞扬，那只在意见不一致的地方赞扬才是一种既精巧、又高贵的自我克制——否则实际上便会赞扬自己，这与高雅趣味是背道而驰的。 （283）
人与人相互接触——即“处于社会之中”——不可避免地肯定是不纯洁的。无论何种交往，均会使人在某种程度上、在某些方面或者某些时候变得——“平庸”。 （284）
最伟大的事件和思想——不过，最伟大的思想就是最伟大的事件——需要最长的时间才能被理解。 （285）
高贵的灵魂就是自己尊敬自己。 （287）
每一深刻的思想家较为害怕的是被人理解，而不是被误解。后者或许会伤害他的虚荣心；但前者会伤害他的心灵，他的同情心，他的心灵总是说：“哦，你怎么也和我受过同样的苦？” （290）
人，是一种复杂的、爱撒谎的、狡诈的和不可思议的动物。令其他动物感到可怕的，是他的狡诈和聪慧，而不是他的力量。人发明了问心无愧，最终把灵魂当作某种简单的东西来享受；因而，全部道德便是一种长期的、厚颜无耻的造假活动，借此，才有可能在看到灵魂时得到享受。 （291）
我是酒神的最后一位真传弟子。 (2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