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子的书很香

从书店里带回来的车上，随手取到洗手间的洗衣机上，沙发边上，蒸笼一样的房间里，凌晨的台灯下面，用鼻子嗅嗅，贴近了闻，哗啦哗啦有骨架的书页之间，嗯，淳子的书很香。
买她的书已经变成了惯性。记得最早的时候，在高中里，每个礼拜的《相伴》有她的两天。那个时候我还不喜欢叶沙，甚至不怎么听她。淳子压着喉咙说话，里面有种淡糯和儒雅。只有她会和打来电话的人一起轻轻叹口气，然后说是啊，这个事怎么办呢？我的笔尖沙沙，在粗糙的卷子表面填上方块字，解读那些机巧遍布要耗干人脑汁的化学题。但是有她的晚上，就是很幸福的。
初次看到她的名字是在一家小书店，随手翻到《上海闲女》，打开的一页恰好是讲赵文瑄，这种巧合让人怦然心动。那是我最喜欢赵文瑄的几年，看她写他在华亭宾馆里劝她吃蛋糕，又有心从欧洲给她带没有刺激的护肤品。回去后没几天，就听到十二点的广播里有个声音传来：我是淳子。
上海女孩子许多都有过一星半点的旧上海情结，看张爱玲，吃瓜子，走进定制服装店用手指将昂贵的旗袍轻轻翻检。但这段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也就是像追星一样，一阵风歇了，便完全忘了那么回事。像发了一场寒热，那只是一些小情调，并不干生活什么事。初中，高中，大学。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烧始终不退。
《张爱玲地图》，《前天》，在上海书展的时候她作签售，那是头一次见到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百家讲坛里讲张爱玲，一遍遍地重复她，后来的电台节目《老唱机》、现在的《淳子咖啡馆》，随时打开收音机，几乎都可以听见张爱玲的阴魂飘荡。
后来我就不常听了，渐渐的就变为不听。我喜欢她采访的节目，声音流畅自然。一个人做的节目里，说着说着就沉入一种情绪里去。那就是淳子的调调，说它是做作却也不尽然。像一张细腻却庞大的网，生生地笼住旧时光，过去了没有了，便自己织一张。
有多少听众是耐心的？有时难免厌烦起来，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张爱玲呢？但是我是理解并且敬重她的。与她类似的这种人，我都敬重。能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为一样神往的事物反反复复，甚至永远绵延下去。所以虽然我关上收音机，但是这并不代表全部。
能让某种东西成为自己生活的全部，那是一种痴迷的能力。我想要成为能够痴迷的人，但总是被想要脱身的念头打扰。人如果太圆滑太清醒太自保，浑身就太滑溜溜了。也许能够生活得好，不与任何什么扯上关系，更何况是那种缥缈如梦的情调。就像从前，和一些同学憧憬将来的时候，觉得有那么多绚丽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嘲笑那些一辈子研究《红楼梦》的老学究，拿活泼泼的现实住进那个墓穴一样的故纸堆里去，有什么意思呢？后来才渐渐发觉，现实原来也是幻觉。能够一辈子做一件事的人，其实是自我圆满的。
淳子真的是痴掉了，我关上收音机时总要这么说一句。听到的人以为我是在嘲讽她，其实那里面有羡慕。
这本书里的好几篇都是从《上海闲女》里拿出来，再完善一番，补上些因缘与后续。随手翻看，脑海里相似的片段就被打捞出来了。
无论如何，淳子的这本书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