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公子归何处?
簪缨世家的名字起得好。
历史跨过了漫长的魏晋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岁月。
琅琊王氏从王祥开始,到王胄结束,历时十一代。
人,像海里的浪花一样,闪耀一刻,旋即又没入了水流,再寻不见了。
这本格调优雅的小册子,讲述了这么多出身富贵,风流蕴藉人的命运。
这些出生就拿了上上签的可人儿啊,为何在人世还有那么多进退失据,无可奈何?
倏忽之间,命运已然定型。
世上哪有那么多选择的机会和关键时刻,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时日可供虚掷?
人生易逝,身名易灭
王导和谢安分别是王谢两家功名的代表人物,去世时一个六十四岁,一个六十五岁,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王谢子弟。建功立业是需要时间积累的,但是政治的倾轧,时势的变化,体魄的康健等等不完全受控于己,天不假年,王氏子弟三十多岁去世很常见,二十多离世的也不少。
追随刘裕的王诞去世时只有三十多岁。
三十出头就任宰相的王俭也只活了三十八岁。
自幼风神不凡的王训只活了二十六岁。
在北朝大放光明的王肃去世时也是三十八岁。
为什么老庄盛行,儒学不昌?这长久的动乱,短暂的人生,不要说低层的蚁民,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出身,不都有脆弱、易感和生命的悲剧意识么?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渗血的屏风,推之不去的福祸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两晋、南朝快速的权力交接中,新任天子既有早期群臣毕至的宴请时刻,也有晚期步步惊心的权力争夺;皇权和实力者身边不乏层出不穷的攀附者。选择和站队是不可避免的,命运种下了玫瑰或者刀剑,都只在一瞬之间。
王衍辅佐了八王之乱的胜利者司马越,司马越死后被石勒大军破获,当晚被推倒墙壁,身死殉国。
王澄触犯了王敦,被他的力士所杀。
王僧绰撞见太子的不轨之举,秘奏给皇上,皇帝却犹豫不决,太子篡位后便把他杀了。
王彧的妹夫是皇帝刘彧,自知将死,不放心他,将他提前赐死了。
王僧达被刘骏诬陷谋反,下狱赐死了。
王融投奔了竟陵王萧子良,被继承大统的萧昭业赐死狱中了。
王宴为萧鸾的上台出了力,因为说话不慎,仅仅三年后就和两个儿子一起被杀害了,死之前,他儿子看到了渗血的屏风,似有预感。
王筠末年遇上侯景之乱,全家被杀。
大多数时候,想“与时舒卷”、“与时浮沉”,只是一种奢望。
处于不竞之地
于是,明哲保身成为了更多人的选择。
做官,但又不理政务;流连山水,却仍有官职在身。
尽力避免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使自己落得一个好名声,好下场。
这里有个典型的例子,王裕之的儿子王恢之被召为秘书郎,他不同意,要求改为奉朝请的官职,理由是秘书郎数量有限,是有竞争的职位,而奉朝请则没有这个限制,他想让儿子处于“不竞之地”。
这是躺平的人生观和处世哲学,因为他们深知,权位后面隐藏着杀机。
他们已经太幸运了,因为是王氏子弟,所以可以“平流进取,坐致公卿”,“膏粱子弟,何患不达?”有同样才学的寒门才子,哪有躺平的选项?
伯仁为我而死
在死生的倏忽之间,友情和背叛时常发生,人并非每时每刻都耳聪目明。
王导一世英豪,在一家人跪在宫门口给司马睿请罪之时,周顗曾替他说情,他却浑然不知。待王敦进驻城中,抓住周顗和戴渊,问他处置意见,他沉默无言。等周顗被处死,事情过后,他看到周顗极力为自己开脱的奏请,痛哭流涕:“吾岁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何为敌,何为友?
覆巢之下无完卵,权力斗争永远都是你死我活。
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