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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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回到“最初的起点”,看看这五年来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于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在这几年间懂得了很多,或者用更中立的语言说:想了很多。
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在纠结些什么隐喻不隐喻的,但现在看来,故事的一开始就讲得很明白:“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无法逃离它,因为“那家伙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如果是早几年,我看到这样的文字就要悲伤得掉下眼泪,因为伤痛于自身“无法逃离的命运”,伤痛于是自身一步一步将自己带到无可辩驳的现在。这次看时仍然心酸得要命,但憋屈之处在于自己仿佛从很久之前就从世界上揣摩出了这点。所以,看到他这样说我只觉得心领神会,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恍然大悟感——这是我早已知晓的事。
但是,这次看时我好像变得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了,以至于自己都感到惊讶。细细想来,我好像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生命依然像是一条起始于无意义虚空,但坚不可摧地环环相扣,最终将我固定于此处的铁链。(甚至,我个人认为现实生活比下定论的一句预言更糟。“杀父娶母”至少是由仿佛具有自由意志的神所决定与选择的,田村卡夫卡父亲的诅咒也像是他镌刻在卡夫卡心中的遗志。但现实中的命运,它甚至是发源于了无言语的远古混沌,在生命之初它什么都不是,充其量是一些生活背景调查中的数值和选项、一些CGTA的无规律编码。然而它实体化、落在头上时,不比神的预言柔弱哪怕一丝一点。而就是这种全无意义的东西要主宰生命。)
但我接受了现况,因为我开始觉得现在的自己处于不错的位置,将我推及此处的那些既定因素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它们有些是幸福,有些是苦痛)。甚至,在人生的某些时刻,我仿佛感到自己具有控制生活的能力,即使这是错觉,这至少是让我感到有希望的、好的感受。所以发自内心地觉得,尽管这些年内做过的事一言难尽(没有贬义),但笼统地说,我会认为在我的人生中发生了一些好的事情。
叫乌鸦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像是田村卡夫卡内心先知一般的部分,他说“从沙尘暴中逃出的你已不再是跨入沙尘暴时的你。是的,这就是所谓沙尘暴的含义”。我可能曾经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觉得是些“杀不死你的让你变得更强大的”鸡汤话。但站在这里,想着experience、knowledge,如果我们把它定义为任何因素给人带来的任何认知上的改变,那么任何经历都最终会带来一些什么,一些体验和感受,是这些让穿越沙尘暴后的我变得不一样。在一些时候,“穿越”本身是那么重要,以至于田村卡夫卡必须要离开中野区再返回,必须要进入森林深处没有时间的地方再离开,也许也像希伯来人必须(声称)离开迦南再回来。所有的一切颠簸坎坷中,重要的不是是否地理上回到最初的起点(哈哈至少我回到了这篇文字的起点),而是路途中穿越的感受、在这些经历作用下的自己。说到底,即使是回到了原先的地方,过往的那个自己也已经消失不见了。突然再也不想抱怨什么底色、命运的事了,不管他们是好是坏都带来了很多体验和考量,而这些构成了现在这个让自己无所不满的自己,所以就这样吧。
最近总感觉所有材料都在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你要去体验。佐西马长老说你要去脚踏实地地爱世人,人类学的书让你先经历,不要自上而下地试图概括人类(无论是他者还是自己),这是人类学以及社会学的基本方法论。
所以,虽然仍然搞不清楚活着的意义,但佐伯会说你要“回到原来的场所,继续活下去”“像我过去那样看画,经常看”。看画能让人明白生活的意义吗?怎么想都觉得不甚可能。也许永远弄不清生活的意义,也许生活没有意义,也许机缘巧合地拐错弯或者运筹帷幄地发现自己来到了正确的位置(像中田摸索他的使命,像星野在陪伴中田的过程中发现了同样棒的自己的使命),重要的是,首先要去生活、要处于世界中。(当然我无比想要去往那个属于自己的、正确的位置!)
小的时候虽然不甚清晰,但也记住了“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曾经吐槽自己从来没有明白小说的主人公如何领悟了这一切,但自己又发自内心地相信了他们说的话、相信他们有所成长。现在,如果不算是自吹自擂的话,我会宣告我真的明白了——从过往的这么多年与人世间的纠缠中。有的时候,不得不出世再入世,入世再出世,在出出入入的颠簸与世界边缘的徘徊中摸索着生存的方式。
命运是个顶级粘人的东西,甩是无论如何都甩不脱的,破罐子破摔地跟随命运、如果不能改变就由自己主动将其实现也终究只是做了一件错事。所以,就做你自己吧,用像你的方式、你想象中你自己的方式做事,我相信你可以做一个很勇敢、很成熟的“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