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远北,生活在阿拉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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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小书看了该有一个月,其实零零散散加起来拢共看了5个多小时,非常感谢送我这套书的朋友,让我重新兴奋起来
因为打开扉页就看到作者简介里写着1996年在堪察加遇难,刚好是这本书首版的一年后,所以在读每篇标有日期的文章时,都暗自带着诸如“再过两年他就要去堪察加了”、“那个时间越来越近了”的警觉,人生无常时刻在脑海里敲打。1994年春天,他还在冰川深处与狼错时空邂逅,一切都很奇妙,他却并不知道,再过两年,他会在异乡意外结束生命,再也回不到阿拉斯加。这种上帝视角一般的阅读体验,仿佛进入了四维空间的通道,妄自打开了一个人的时间轴,而越是往后读他的文字,越了解他的生活的一切,越是产生悲悯和遗憾:这是多么温柔细腻、生机勃勃的一个人啊!
读星野道夫的文字,会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因为一本书、一个人、一些毫无缘由的片段,产生对未某些知世界和远方的幻想和情感联络。成年后的我把几乎全部时间奉献给小小的格子间,他已早早的把自己投掷到遥远的异世界里,并扎根于那片土地,就像他书里描述的,平行在同一条时间轴上有着千万种生活在同时发生。他经常回忆青涩的少年期,慢慢讲述自己与阿拉斯加命中注定的机缘,他是活在理想世界的人,而大部分人都没能像他这样有勇气,付出全部的自我,给心中澎湃汹涌的那些召唤,让这一切显得弥足珍贵。
对于前一天还在东京忙到深夜的她(朋友)而言,阿拉斯加东南部的夏天与海景,就是赫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异世界。....‘当我在东京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也许有鲸鱼在同一时间冲出阿拉斯加的水面……’我们一天天的活着,而就在同一个瞬间,另一种时间也的的确确在缓慢地流动着。——《另一种时间》
这本书像是日记,谈论阿拉斯加的风景和动物,在阿拉斯加生活的人还有朋友的故事,阿拉斯加的过去和未来,阿拉斯加深层次的精神所在,以及星野道夫对阿拉斯加大地日复一日涌动的爱。在阿拉斯加的二十年,他每日的生活无非是翻来覆去与阿拉斯加的重逢,每年都会去的海湾,每年会固定约着一起出行的朋友,每年秋天的山林漫步。也有偶然守候等来难逢的邂逅,抚摸冬眠的熊,目睹成群迁徙的驯鹿,惊险后平静的星空夜航。
他反复用一些词汇,勾勒出脑海里阿拉斯加的轮廓,令人向往的“毫无意义的宽广”。远北,苔原,山脉,海边森林,冰川,山谷,海湾,火山,驯鹿,熊,北冰洋,阿留申岛,白令海,棕熊,座头鲸,北极狐,候鸟,印第安部落,酋长,图腾柱,爱斯基摩人,捕鲸船,大马哈鱼,半山坡的朱诺,无人区飞行,北国秋天,白夜,极光……我极度羡慕他的生活,他的所见所闻,每一个词都精准的击中我对“远方”“荒野”“未知”“孤寂”“寒地”“原始”的潜意识渴望,也许人类对这些原始的东西,有着基因里条件反射般的触动,脉搏都随着这些令人振奋的画面跳动得更快了。对“人为什么要来阿拉斯加”的问题,星野道夫也在不断寻找答案。
北极圈的苔原长途跋涉的驯鹿大军,在阿拉斯加东南部的海强劲跃起的座头鲸,还有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爱斯基摩人和印第安人……我总觉得他们的生命跟我短暂的一生有不少共通之处。不光是那些有生命的,就连这片土地的山川,甚至连扫过原野的风,都与我逐渐形成了亲密的纽带。也许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无论我再怎么深入阿拉斯加的腹地,都不过是一个欣赏出色电影的观众而已。——《勿忘我》
在广袤的阿拉斯加,星野道夫寄托了自己的青春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大自然的原始除了带给他最直接的感官震撼,也让他对四季的流转、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万物的瞬息万变、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力量产生深刻的思考,这是阿拉斯加带给他的哲思。关于生与死的哲理悄悄贯穿着整本书,从头到尾多次提到密友T的遭遇,一个接一个飞行员失事,迁徙中新生又死去的幼年驯鹿,在看过了世界的尽头和广袤后,认识了人的渺小,时刻谨记“生命皆有终点”的法则,死亡这张“坏牌”随时都有可能抽中,只是什么时候抽到的问题。
通过流转的季节,我们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朝无尽的彼方流淌的时间。...我还能在人世间与它相逢几回?也许清算剩余的次数,才最能让我们痛感人生的短暂。——《北国之秋》
阿拉斯加的危险信号一直存在,却从未阻碍过下一次的全力奔赴,因为对阿拉斯加的热爱像是原始的使命召唤,像是被育空河水冲走的树木,漂游在洋流中,从一处迁往另一处,短暂休憩,又随着海潮到海岸的另一面,这棵树木虽没有脚,却一直在行走,最终燃尽。但树木的旅行,在路上与土壤的结合、与鸟类的共生、与狐狸的邂逅、化作人类的燃料,这一切让它在世上有了与其他树木不一样的生存轨迹和意义,星野道夫被这个故事深深的吸引,他的人生注定是要在阿拉斯加的牵引下、在一次次不惧死亡的出发中散发意义的光芒。在书里,他反复提到生命短暂的预示,他对熊有着迷恋和执念,熊对于他而言象征着野生世界的存在,带给他生物本能的紧张感,没想到一语成谶,几年后他在堪察加拍摄,遇到棕熊袭击身亡。这种冥冥中的牵引,让他的死亡也仿佛像一次命中注定的际遇。
走在阿拉斯加的大自然,你会时时刻刻惦记着熊,就算没碰到它们也是如此。因为熊的存在,能唤醒人类已然忘却的,作为生物的紧张感。阿拉斯加的4月,就是我们即将透过积雪感觉到蠢蠢欲动的熊的时期。——《早春》
我看了各种各样的书,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对棕熊产生了无可救药的兴趣。当我在大都会东京的车厢里摇摇晃晃时,当我置身于你推我搡的嘈杂人群时,我会忽然想起北海道的棕熊。就在我生活在东京的同一个刹那,棕熊也在日本生活着,呼吸着……此时此刻,正有一头棕熊在某处的山林中跨越倒地的大树,强有力地前进着……我真觉得这件事情特别的不可思议。——《另一种时间》
他把孩子的新生放在最后一篇,以此结束书的正文,与前文探讨死亡形成了呼应,这就是星野道夫的人生观。我认为也是这本小书,在拨开阿拉斯加自然风光后,通过一个个故事,向大家传递的人生哲学:在看过冰川大海,经历过人来人往和生死别离后,明白死亡是不可预知的,肉身的死亡是浅薄的消逝,它会以幸存者的念想、故事的传递、大自然的轮转而永续,换一种形式新生,开始新的旅程。
在此之前我以为自己对星野道夫一无所知,后来网络搜索才发觉那么多有名的照片都是他拍的。这本书让我仿佛走近了一个陌生人的生命,他的文字非常细腻柔和,像他对待一切身边的人和事那样,因为充满了这样的温柔,所以才能以最柔软的姿态去触摸令人敬畏的自然吧。他是念旧且敏感的,在热爱的事情上是偏执的,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很厉害的story teller。是的,星野道夫无疑是非常优秀的散文作者,他对于如何用文字描述、放大感官的触动非常有天赋,他在表达上的简洁有力、措辞精确时时敲击在我的心尖上,让我对自己写字时匮乏无力的表达感到惭愧,当然这本书的中文翻译也功不可没。
忽然,白头海雕冲出森林,从我们头顶飞过。原来我们驶入海湾的全过程,都被它看在眼里。——《红崖海湾》
我还会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也许是‘陌生人过着我所不了解的人生’的神奇使然。亦或许是‘明明活在同一个时代,却永远无法与他们邂逅’的悲哀。——《我与阿拉斯加的邂逅》
那时我还没法把这些念头转化成语言,但那应该就是‘万物平等共享同一条时间轴’的神奇吧。在那一刻,世界不再是干巴巴的知识。我虽然还小,却在感官层面第一次真正把握住了世界。——《另一种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