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从传统社会学到什么（转）

今天我们的社会里有一种观点，就是认为，传统社会代表着贫穷、落后和物质匮乏，现代社会才代表着历史发展的最高峰，今天的各项制度都远比传统社会的制度更优越。 那这本书，其实就是对这种观点做出的回应。如果你也不完全认同前面的观点，但也不太说的出来，到底传统社会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这本书特别值得你听一听。 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著名思想家贾雷德·戴蒙德，你肯定听说过他写的另一本书，就是鼎鼎大名的《枪炮、病菌与钢铁》。 《枪炮、病菌与钢铁》讨论的是世界上不同民族和文明之间的差距。那我们今天要解读的这本《昨日之前的世界》，其实可以看做是戴蒙德对这个问题讨论的延续。 但之前是地球仪的视角，指着地球仪告诉你，为什么这块大陆能比那块大陆发展地更好，这次则是转化成时间线视角，把人类历史的卷轴拉开，告诉你，早先人类祖先的生活方式，给我们今天的社会打下了哪些良好的根基。 在开头，我觉得很有必要再给你交代一件事情，那就是戴蒙德对这个问题的讨论有什么特别之处。 戴蒙德的几本书里都提到一个地方，那就是新几内亚部落。作为一位在现代社会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学者，戴蒙德却在新几内亚这个地方生活了近50年。 新几内亚位于澳大利亚的北部。我们今天都知道，人类社会从新石器时代发展到今天的现代社会，用了整整五千年，但对新几内亚部落的居民而言，这个过程被压缩到了70年。 戴蒙德刚到新几内亚的时候，当地还分成大大小小的部落，和我们想象的原始部落人群差不多，身上几乎一丝不挂，围着草裙、背着编织网袋、头上插着羽毛，没有系统的文字、没有钱币、没有学校，更不要说手机、信用卡和汽车了。 然后，也就在短短几十年间，新几内亚居民开始被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冲刷，人们开始穿上时装、开上了小汽车、还建造了飞机场。 可以说，戴蒙德就是一个站在门槛上的人，一脚踏在传统社会，一脚踏在现代社会，而这本书，就是他在经过了对部落生存环境、行为模式、生活习俗的多年观察和研究后，汇集而成的成果。 戴蒙德在这本书里一共从很多方面，讨论了昨日之前的世界，对今天社会的影响和启发。这一次的解读，就挑选其中两个与我们紧密相关，但却最容易被忽略，没有得到充分讨论的问题，一个是传统社会的人如何解决冲突，第二个是传统社会如何进行风险评估。 我们先来看看传统社会应对人际冲突的方式，对我们有哪些启发。 01 传统社会如何解决冲突？ 戴蒙德在书里描述了这么一起交通事故。司机马洛在驾驶途中，有一个孩子突然从公交车后面跑出来，马洛没来得及踩刹车，撞死了孩子。 我们先来看看，新几内亚传统社会里，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 刚才提到，新几内亚有大大小小的部落，而马洛和被撞死的孩子属于不同的传统部落。所以，在他们的观念里，这起车祸不是马洛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部落之间的事情。 在孩子所属的部落看来，尽管马洛不是故意的，但是撞死孩子这件事，还是伤害了他们的感情。两个部落长期往来，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万一孩子这方的部落想要报仇雪恨，那么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就在所难免，双方都会承受巨大的损失。那该如何解决呢？ 首先要保证马洛的安全，因为在事情还没解决之前，担心孩子的族人会来复仇，所以会让马洛先躲在了自己部落所在的村庄。然后，由马洛的公司经理，来负责和孩子所属部落的协商。因为马洛是一名司机，事发当时当时正在办理公事，驾驶的也是公司的车，所以，由公司经理出面，也合情合理。 公司经理先与调解人一起，与孩子的家人协商赔偿。因为双方都明白，这不是一起故意杀人，所以赔偿金额比较小。更重要的，是答应孩子的部落组织一次正式的道歉仪式，在道歉仪式和孩子的葬礼上，公司必须为孩子所在部落里的人准备充足的食物。 道歉仪式在车祸的第五天举行，地点在孩子所属的部落，公司经理和调解人都出席了，轮流致哀。致哀的时候，公司经理会说，自己曾想象过如果今天被撞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比起孩子的宝贵的生命，他们送的食物、金钱只是垃圾。 之后孩子的亲人们发言，他们知道马洛不是故意的，选择原谅他，表示也不会找他复仇，孩子的父亲举着孩子的照片，说会永远想念他。 道歉仪式期间，所有的人，包括马洛部落一方和孩子的亲人一方，都不分你我、哭成一团。道歉仪式结束后，双方握手，互道珍重和再见。按照新几内亚传统社会的处理方式，事情到这里才算结束。 02 启示：注重关系的修复 那请你想一下，如果按照现代的司法制度，这件事情会如何解决呢？ 这里提醒你，因为新几内亚的特殊性，这件事情确实也按照现代社会的方式又处理了一遍，这就是马洛故事的另一面。 依照现代的司法制度，最重要的是要判断这起车祸到底是谁的过失。所以警方的流程，是先以危险驾驶起诉马洛，然后再判定他是否有罪。在等候审讯期间，马洛每两周要进城向交通警察报道，每次报道都要花去大半天甚至整天的时间。 第二次接受审讯时，马洛的驾照被警方拿走，所以丢了这份司机的工作。足足一年半之后，马洛才终于迎来最终审讯，最终结果是马洛无罪。但这个时候，已经距离事发日期两年半了。 与前面提到的道歉仪式相比，这场判决花了多出几十倍的时间。但你可以想一想，如果孩子亲友的内心没有被抚慰，迎来无罪判定的的孩子族人会不会找马洛复仇。 这里必须强调一点，戴蒙德并不是说新几内亚的处理方式可以取代现代司法，而是新几内亚这些传统社群在处理争端上，相较于今天的司法制度，是有自己的优势的，不仅更快速、更和平，事后双方的关系也能得以修复、友好相处。 关注争端双方的感受，以及维护双方关系，确实是现代司法制度很难做到的。 因为与小型的传统社会相比，今天的现代国家动辄有几百万人，更何况我们不再是只和熟人打交道，陌生人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主体。所以面对人际冲突，为了提升管理的效率，我们的司法制度只能更多去关注“发生了什么事？谁犯了错？该受到什么惩罚”。 但我们也必须意识到，修复冲突双方的社会关系网络，是我们今天冲突解决机制中缺失的一环，而这一环关系着个体的幸福，也会进一步导向社会的稳定。更多地关注“谁受了伤？感受是什么？如何才能弥补伤害”，是传统小型社会对我们今天处理冲突的最大启发。 值得庆幸的是，现代社会确实已经开始有所调整，这种调整体现在两方面。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和解和仲裁成为了解决冲突的新思路。在很多争端里，当事人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像是已有子女的夫妇闹离婚、为了财产继承权反目成仇的兄弟姐妹、产生纠纷的生意合伙人或邻居。 法律诉讼不但无法使双方重修旧好，而且会使双方关系更为恶化。这种情况下，仲裁调解作为备选的方式，就在司法程序之外，多了一个用人性、人道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方法。 另外，今天的法律也越来越看重“修复式正义”。“修复式正义”是司法术语，其实和新几内亚部落的做法很相似，指的就是在刑事犯罪事件中，不单单只以惩罚犯人为目的，而是希望被害人和罪犯面对面恳谈，鼓励罪犯负起责任，也让被害人陈述自己的感受，而不是通过律师冷冰冰地代为传达双方的意见。 这些，我们目前我们的司法制度当然做得还远远不够，但我们可以从传统社会汲取更多的经验。 刚刚说的，就是《昨日之前的世界》这本书介绍的传统社会解决冲突的机制带给现代社会的启发，比起关注伤害本身，传统社会更关注受到伤害的人，更注重修复当事人的关系。 03 传统社会如何进行风险评估？ 接下来，我们来讲传统社会对我们的另一个启示，那就是如何合理地进行风险评估。 如果我告诉你，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现代人比传统社会的人，更处在危险之中。你相信吗？ 你可能会困惑：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现代社会有更好的卫生条件和医学技术，很少面对饥荒和严酷的自然环境，人均寿命更长了，我们怎么会反而比传统社会的人更危险？ 这不是在危言耸听，戴蒙德在这本书里想要提醒我们的，是我们今天对危险这个观念的认知出现了问题，所以风险评估机制自然也有了偏差。 换句话说，我们今天最大的危险，就是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意识不到我们身边的真实存在的危险，然后就放松了警惕，没有做好充足准备应对。 先来看看传统社会的人为什么能更好地判断危险呢？ 因为传统社会对自然的依赖性更高，所以面对的主要威胁更多是来自自然，像是毒蛇猛兽，天灾造成的食物短缺，以及传染病等等。但是，经过长时间的适应，传统社会的人们对这几类危险因子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准备好了各种心理预防机制和实际的应对措施。 比如，他们会格外警惕毒蛇猛兽，面对食物短缺，他们也有多种应对方式，比如迁移住处、与不同部落的人达成互助协议、分散种植作物以及食物储备等解决方式。 但反观我们的现代世界，这些问题都已经不再是问题。传统社会会识别出危险，然后做好应对，但我们今天光是识别问题就很困难了，一方面当然是因为社会变得复杂了，但个人对于风险问题的疏忽，才是根本原因。 戴蒙德在书里提到，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他们认为当今社会存在的主要危险，是恐怖分子、飞机空难和核电站泄漏，但事实上，这三者在过去的40年里造成的死亡数，远远少于车祸、酒精和香烟。依照死亡人数从多到少排列，西方社会排名前五的死因分别是车祸、酒精、枪支、手术和摩托车。至于我们的社会，没有官方准确的死亡原因排名，但可以确定的是，中国道路交通事故年死亡人数一直位于世界前列，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但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不会认为饮酒、抽烟和骑摩托车不戴安全帽是特别大的问题，即使知道车祸死亡率高，但也大多认为只是一场意外，不会更加注重交通安全。 还有，近些年，慢性疾病造成的死亡也越来越高，这和平日不健康的个人生活方式是紧密相关的，但这个不可感的高风险，无法让人们在平时更多地注重个体生活方式，就连戒烟戒酒也变成了一大难题。 除了对风险发生概率的误判，我们的风险评估有问题，还体现在我们今天愿意为了某些目标，主动选择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中，比如对冒险和刺激的过度追求。 与传统社会相比，我们现代人对生活中实际存在的危险，和对危险本身的认知，确实产生了严重的偏差。那这种偏差是如何形成的呢？ 戴蒙德认为，主要还是因为信息的传播方式改变了。 传统社会里，人们更多是口头传播，大家对危险的了解都是来自于亲身经验或者亲朋好友，而今天则更多依赖现代传媒，大家对危险的认识大都来自电视等媒体，而媒体更注重的是耸人听闻的报道，比如罕见的、死伤又惨重的事故。 所以，我们把有限的注意力，反而投入到那些陌生事件，或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事件所产生的后果，反而低估了日常生活的风险性。 04 启示：与风险共存&更新信息渠道 那面对风险，传统社会的做法，对我们至少有两点重要的启发： 第一， 接受和风险共存这个事实。 传统社会把应对风险作为每天的主要目标，今天我们当然有更多事情需要关注，但把风险控制作为你的基本生活准则，无论如何都是不过分的，不要忘记，我们的祖先就是这么存活下来的； 第二， 时刻更新你对认识风险的渠道，以及对风险本身的认知。除了寻找值得信赖的媒体，也要多重视自身的体验以及身边人的经历，多重视日常生活中那些我们可以掌控的事情。 05 本书小结：多元思维看世界 最后，总结一下今天解读的主要内容，《昨日之前的世界》的主题是“我们能从传统社会中学到什么”。 我们重点讲述了在解决冲突方面，我们可以向传统社会学习，用修复感情、弥补伤害的方式化解矛盾；在风险评估方面，我们则学到了不要仅仅依赖现代传媒，而是要多多借助于亲身经验和生活体验。 就像开头说的，戴蒙德在这本书里讨论的远远不止这两个问题，如果你感兴趣，你可以去看看他对其他问题的见解。不想看也没有关系，因为对我们今天人来说，比起戴蒙德针对具体问题提出的建议，更大的价值，是让我们意识到，当下文化对我们思维的禁锢。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传统社会看作是落后和“不文明”的，认为现代社会就是历史的发展顶峰。我们要意识到，今天拥有很多，但我们对世界其他地区和传统社会的了解，却很匮乏。想要更好地理解我们自身的处境，作出更好的选择，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待在自己的小天地，安于选择性的无知。 如果你还记得，张文义老师在第一模块的时候，其实也特别提醒我们要看到文化的多元统一。 学会用多元性的思维去看待世界，看待我们的生活，我们不能简单评价一个文化的是非优劣，而是要在不同文化的参照下，反省我们自身的价值观，这样，我们才能跳出思维狭隘，从更大格局思考问题。 就像戴蒙德在书里说的那样：不同的社会，呈现的是人类多元的存在方式，是人类文化的数据库。为了解决人类社会中的问题，不同社群的人曾给出了几千种不同的方法，这些方法的存在，才是人类的宝贵财富。 在这个意义上，《昨日之前的世界》这本书，就像是一张回程车票，带我们暂时地回到传统社会中，看看那些人类进行长达数千年的社会自然实验，捡起那些对我们仍然有用的锦囊后，从容自信的回到现实生活中，继续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