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拉里以及所谓的“得救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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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比起毛姆叔叔精心构制的这个故事来说,我还是更喜欢扉页上《迦托——奥义书》中的这句话: 一把刀的锋刃不容易越过; 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 对毛姆小说的好感来源于《月亮和六便士》,但这两句话却是吸引我读这本书的唯一直接理由。 我是典型的希图在书里面寻求到某种开启内心世界的智慧的读者。因此当我看到扉页上的字迹时,我满心期待可以从主人公半生的经历叙述中寻找到关于得救之道的更深启示。所以在我开始翻阅这本书时我几乎抑制不住地欣喜若狂。 可是当我合上书页,却突然发现自己所得到的思考远没有奥义书上那两行字给我的多。 倒不是失望,只是有些未能得偿所愿的落差感。 在我看来,拉里之所以可以过他那种“晃膀子”的生活是有条件的。 首先,他是一个孤儿,没有人需要他赡养,他大可以不必考虑养活父母这档子权利义务的事;其次他没有结婚,伊莎贝尔不愿意跟他过理想主义的穷苦生活对他来说不是拒绝而是成全;再次,他多少有一点财产,可以不用担心不工作而没有饭吃;再再其次,他性格随性而洒脱,不在乎主流社会对他的鄙薄和非议,一旦没有钱吃饭了,他不计较做体力活。(这一点恐怕是最为关键和最难为依赖物质的上流人士们所模仿的。) 有了这几个条件,他大可以去过那种闲云野鹤般超然于物质世界的精神生活了。 我是打心眼里喜欢拉里这个小伙子的。这种喜欢并不包含任何对他形象拔高并圣化的崇拜。只是一种对声气相投的同类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喜爱。(那么,如果有人对拉里是抱着仰视的膜拜心情的话,我无疑在这里拔高了自己。) 根据毛姆叔叔的描写,拉里斯文、随和、总是带着温熙的笑容,善解人意又亲切可感。就像我们少女时代曾经默默欣赏过的高年级大哥哥。是那种非常乐于助人,又不端架子、不装大人口气教训人的阳光少年。 所以在开始看这本书的头几个章节时,我曾在心底热切地呼喊:啊!仁慈的主宰啊,请赐给我一个拉里吧!像我这样一个无家世、无地位、身无长物又同样渴望过富足充盈的精神生活的不靠谱女青年,需要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拉里吗?那么就让伊莎贝尔的不满成全我的美满吧! 可是真可惜,我不活在这部小说里。 事实上,我不觉得拉里寻求“得救之道”的方式比别人聪明或高明多少,可是我却正是因为他的不高明和不聪明才对他倾慕并心生敬重。 《燃情岁月》里印地安人一刀说:“有些人能够倾听内心深处的声音,他们依此行事,这些人最终不是疯了就是成了传奇。” 拉里或许离伟大很遥远,但他的不合流俗、不合时宜却足可以称得上一部普通人的传奇。 在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以物质财富占有的多寡来衡量你是否成功是否具有价值的社会里,像拉里那样做一个追求理想主义生活、“大隐隐于市”的出租车司机,不为名利。如果说这是“矫情”是“文艺”的话,真正贯彻起来那也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所以如果做不到的话,请不要自鸣得意地进行嘲笑。 有很多人,因为自己不崇高,便不相信别人可以崇高。一遇到有比自己境界高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进行讽刺和解构。我自认不是一个崇高的人,但我永远信服那些自始至终心无杂念地追逐着信仰的人们。 我们不是拉里,无法像他那样周游世界去寻找真理。现实和理想是一对永远无法真正调和的矛盾,可是我们在这两个极端之间的克制和闪避其实原本已经是一种化解这对矛盾的有力方法了。没有必要把自己和大众隔绝开来,刻意地摆出一幅遗世独立的姿态,然后又反诬这个社会亏欠了我们,世界不符合我们的梦想。在看似世俗、平庸的生活中同样可以追求充满诗意和酷味的精神生活。一定。 我认同小说快要结尾时拉里在谈话中所强调的一句话“我认为一个人能够追求的最高理想是自我的完善。”或许有些不自量,但这确实是我一直以来,最为笃定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