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史家的回忆录书写
木心,以及书写回忆录
作者用了很多笔墨写木心:在序中,以及两篇回忆中——尤其是最后一篇,一首一尾,可以窥见作为艺术家和文学家的木心,是巫鸿在写这本回忆录时时常关照和回溯的对象,他借与木心的“对话”,来引出这本书的出发点:将“回忆录”这种文学体裁,视为一种有创造性的经验重构。木心与其作品,是美术史学者巫鸿的研究对象,也激荡着文学书写者巫鸿的创作思考。
作为研究对象的木心,打破了巫鸿以往作为历史学者的研究方法,即:作品必须放在产生时的时间切面中去看,并且依附于造就它们的环境和身体。而对于木心来说,他的艺术经验必须超越具体的历史和个人身世。
他写木心:
木心通过艺术和写作把“隐身”(invisibility)的美学发挥到了至臻,在这种美学中,他的个人经验必须转化为艺术经验才具有意义,而他的艺术经验必须超越常规历史和传记框架才得以升华。
他摆脱了具体的时空约束,只属于抽象化的人类和永恒的存在,与致力于重构往昔的历史学学者相反,木心的文章和绘画总是有意识地模糊自己的历史存在,总是有意识地超越现实。
作为文学家的木心,认定“回忆录必须超越个人的存在”。写回忆录需要“等到能把自己当作另一个人的那一刻”,但巫鸿既然是历史学研究者,尤其是作为方法论的思考者,便无法全然以艺术创作者的身份超越现实。
对此,巫鸿借两个发问找到了另外的路径:
“书写者是否可能同时具有历史学者与自传者的双重身份?”
“由于记忆必然是主观的而且零乱琐碎,历史学者是否必须压抑它们以确保客观的历史重构和阐释?历史叙事能否通过与个人记忆的结合而变得更为生动有力?”
最终就像他所说的,他在这本书的讲述中同步呈现了两条叙事:“一条是集合性的历史叙事,一条是回忆性的自我叙事,”还有一条,是他没有提及但是身为读者的我们在阅读中时刻感受到的美学体验。
《豹迹》、《基督的血和玛利亚的眼泪》
印象最深的两篇。记忆与幻象交叠,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超越共时性呈现,逐字逐句细细读完,“心房颤动”。
赫胥黎认为造型艺术中衣褶最能反应艺术家不为人知的性格,巫鸿写“天使翅膀上的纤细羽毛、圣母脚下的柔嫩小草,这些被忽略的细节透露出画家的个性”,以及在传记时间、故事时间之外的、发生在小时间中的微叙事所透露出的故事。
对于艺术品,巫鸿细微而真挚地查看以及专注地搜寻这一行为本身就非常动人,而他高超的极具文学性的描写又将其转化为能被我们普通读者所能体会的美妙经验,感谢他,将这些作品中“the trickling past”(滴水般的往昔),以“细致的、截片般的微观记录”呈现给我们。
方法论
如果没有自成系统的方法论和操作规则,美术史作为一个“学科”的意义也就很值得怀疑。
在写对张光直先生的回忆时,巫鸿强调“对方法论的自觉”,并且要求学生必须同时研究两个历史:“一个是作为研究对象的古代史,一个是自身所属的学术史。”
这让我回忆起学生时期的困惘,以及偶尔触碰到知识边界时的激动和快乐。我的导师给我的研究方向其实就侧重于方法论,即研究建筑史尤其是中国建筑史的方法论,但奈何学业不精,把握不了如此庞大的框架,最后论文也是草草了之,没能深入其中,回想起来一个是积淀不够,一个也是定力不够。那时每每知道巫鸿又出了新书,我和学姐便遍奔走相告,想来已经是多么遥远的事情。虽然已经不做研究许久,但巫鸿的书从未被我归为资料或参考书一类,因为“它们所具有的对阅读的持续吸引力。”
装帧:方脊精装,内页用纸非常舒服,温润养眼。
阅读时长:4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