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永远地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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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间,天地间仿若升起一层浓雾,将时间缝隙里的回忆裹挟起来,在弗洛朗坠入极夜的陨落中趋于沉寂。他像是一片孤零零的叶子,尽管有着千千万万的朋侪与他风雨同枝,但他似乎只能孤独地活着,孤独地陨灭。唯物主义告诉他,所有的人都不过如此。
在祛魅之后,人类从生生不息的灵魂变成一个简单的生物、一抔孤独的尘土,可是,当夏娃不再是亚当的第三根肋骨,当灵魂不再永生不灭,当人们的心再捕捉不到上帝的灵光,从而变得独立、自私、麻木不仁,一个看似渺小而孤独的世界,便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吗?
你不禁在他的回忆里找答案。于是,合上书时,你会发现,尽管维勒贝克用近乎悲怆的语调描述着主人公弗洛朗内心的绝望与无助,但他仍告诉我们:"即使坠入真正的黑夜,极夜,一连持续六个月的那种黑夜,太阳的概念活着记忆依然会存在。我已经进入了一个无尽的黑夜,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留存,留存着某样东西。"
答案不言而喻。
或许这就是血清素。是幸福的隐喻,是弗洛朗不熄的浪漫血液——尽管如今它已非自然的馈赠,而是人为药物的造就。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一般:“如果上帝不存在,必须把他造出来”。维勒贝克便是用一种白色的、椭圆形的、可从中间掰断的小药片,造出另一个虚无的信仰,它让人灵光乍现,它让人心醉神迷。它的存在有时可能只是自欺欺人,但至少,它能让你活下去。
我不禁想起罗曼·罗兰的一句话,用在这里大抵是:世界上只有一种浪漫主义,那便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相信爱情。
可是你会问,他真的相信吗?若是相信,又为何需要使用药物来制造幸福感?不仅是爱和爱的能力,他在各方面表现出种种不相信都在无时无刻不让人动摇。他不相信往事可追,即便偶遇挚爱却放弃相认的机会;他不相信自己的立场,尽管他已被官方桎梏,但仍在眼睁睁看着从事传统农业的发小因为全球化贸易冲击而自杀时,涌现无比地怜悯和对现实的失望;他不相信人类能抵抗自然规律,不相信自己能改变历史进程。
但往往是这样多的不相信,才更加显得他对感性的服从和无望的反抗愈发地珍贵且悲壮。
“我们不该悲伤,相反,更应该从仍遗留的事物中找到力量。”(彼得·沃森《虚无时代》)在弗洛里昂有如米奇·萨巴斯(菲利普·罗斯《萨巴斯剧院》)一般,逃离现实的冷漠与孤独,在回忆的余烬里穿梭燃烧时,我也不禁坠入他缀着点点星辰的、却又无尽的黑夜里去。
“死亡最终会降临到我们头上,分子的盔甲发生破裂,分解的进程在继续进行。
我们是否向个人自由、开放生活和无限可能的幻想屈服了?有这个可能,这些想法是那个时代精神的一部分;我们没有形成那些想法,我们没有那样的兴趣;我们只是顺从了它们,任由自己被它们摧毁;然后天长日久地遭受痛苦的折磨。 ”
维勒贝克曾说,他想要达到的写作境界是写出"让人心碎的场景"。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