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自由、社会放纵、遥远的镜子
姨
陈寅恪“双重道德标准”致“贤者拙者”以双重义务而亡,“巧者”以双重权利而兴,据真人实事而言,绝非泛论。
众人耳熟能详者,莫过胡适小脚太太,即片面放弃儒学传统男性家庭特权而承担男性家庭义务,片面奉行立宪民国积极公民义务而放弃基本公民权利。陈独秀、周树人、吴虞、邵振青则反是,行使旧男子家主之权而遗弃发妻,享受杯水主义性自由而不负责任,绝不放弃士大夫特权同时以激进革命收廉价名誉。
手沢车之收地租于湘打土豪于赣,尽废六法全书、民法刑法皆悬置而偏立自由主义婚姻法,毁弃传统婚姻男性家庭义务,为八旗弃患难之妻、以洋装小蜜扶正张目(国初民谣:老革命必有三妻:乡妇明媒正娶、战友自由恋爱、领导提拔秘书)。较北洋诸将成功人士广置侍妾,而糟糠元配尊严不可犯,未见其善。
民初自由派与激进派往往政治同盟而私行气类难合,皆出前者仅爱政治自由,视社会责任感为神圣不可犯;后者以社会革命为重,以政治自由为皮毛。就学理而言,二者皆出西洋,然前者精而实,后者粗而伪。“遥远的镜子”以其神秘感,最能发挥心理学“洛夏墨迹”作用,原图无意义,观者判读之异,确能反射观者隐秘内心欲望。
章士钊夫妇游英,见其小民愚钝、爱乡、爱家,废然不言革命、妇解。胡适亲历北美,知其清教标准家庭保守、自制、勤俭,忌性自由过于儒者,唯公共责任感为华人万不可及,然则听者寥寥。新生代所爱之西洋,固非真西洋,实系自身欲望投射物,“挟西洋以骇腐儒”而已,其不爱政治自由(民初已有构架,然则其需索于积极公民者多而酷,非既不能令又不受命士大夫所能堪,非自由散漫顺民散沙所乐从),宝爱社会放纵,自投于社会革命,有其心理必然性(而非历史必然性)。
不幸社会之为物,不能或不乐自治者必受他治,民间社会破坏愈彻底、道德责任感愈低,愈须于霍布斯丛林与全能国家之间选择其一,二者共同之处在于弱者受虐于强者非但远过于立宪政体,甚至远过于旧式家长君主制,全能国家管制严酷程度必然与社会解体或社会革命彻底程度成正比,一切民间组织消失后,舍国家、社会二者合一外,实已别无维系动物性生存之术,而尚可望(并非必能)维系者亦仅存动物性生存而已。余老英时所谓“不是人住的地方”“不再有乡愁”,即动物性生存之四维扫地礼义荡然,非甚难解。
今之华夏,谬解西学更甚于民国,久已视社会放纵与自由为一物,王君力雄“Lhasa比Dharmsāla更自由”即此义,前途可知。我非菜菜湘湘,身即乡愿,不急于扶危助顺,尤难信任80后或任意世代华人,私心以为自作者自受,历史如神明不可欺,不必多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