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时代的美学追问
这是一个躺平的时代?还是一个无常的时代?进入疫情之后的当下生活,让我们对生死无常有了更为直接的经验。无常,似乎一直被当做日本美学的基本经验,其实,中国人才是对于无常有着最为深刻的独特表达。在这个意义上,夏可君的著作《烟影与面纱》的另一个标题其实就可以是——“无常之美”。
1,因为无常,中国人对于自然有着最为直觉的感悟,那无处不在的飘散烟云,乃至于更为虚妄的烟影,不就启发了世间一切“无法则”的顿悟?乃至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信仰?正是一直沉浸于此变化无常的感应,中国人才不会信仰那不变而永恒的唯一神?从而走向了所谓“审美代宗教”的道路?也许它不够强势,但却体现出东方气质中更为柔和的韧性,只有柔和的元素可以克服任何坚硬的暴力。
2,因为无常,因为烟影的恍惚变化,中国人就形成了“随机应变”的思维方式,哪怕是出现了后来《易经》的“简易,变易和不易”,但其实,更为彻底的变异,才是这个文化最为根本的生命力与活力,因为谁能捕获那一直在生灭变化中的烟影,但痴迷于烟影,不就形成了这个文化最为独特的美学——并非病态的各种“大痴”之爱。艺术之为艺术,不就是对这个文化中最为美妙部分的重新唤醒?不就在最为无常的人生中,形成了互文本的历史知音,那不断延展的手卷,连接了不同的时代,相似的愁绪,是心与心的共呼吸。
3,因为无常体现为烟云与烟影,才导致了中华大地的原始先民在那献祭时充满香味的烟雾上,感受到神明感应的微妙与漂浮,既要有着微妙的感触,又要捕捉变化的微妙,中国文化在原始器物上的精微与细微之感由此而来,也许它没有金字塔那么高大威严,但其精微之极却来自于凝定那变化不定的烟影变化。哲学之为哲学,乃是对于这个民族最为根本的生命感知的还原与激活。
4,因为无常,中国文化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模棱两可状态:一方面看似不相信任何的规则,以随机应变而走向机会主义的运气,但另一方面,却又要形成如同云纹一样最为具有装饰等级制的规则,甚至被帝王所垄断。因此,区分开烟云的龙云与烟影的变灭,二者都可以形成迷人的幻像!这也导致西方文化的逻辑很难理解中国文化的诡异变化,这也需要中国哲学自身给出凝练而精准的现象学分析,以获得普遍性的共感,烟影与无常,不过是中国当代哲学寻求自身表达的一次艰难尝试。
5,因为无常,无论是汉字及其书法,还是图画及其山水画,都要从变化中寻求节律,并且还要打破节律,但又反向导致程式化的块量化制作,重新激活烟影与烟云的本体论差异,可以更好地让我们理解已经固定化的历史,以及有待于再次激活的生命力。对于自身文化的认知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而是一直有待于重新开始,甚至要借助于与西方的对比来展开。
6,因为无常,进入现代性的中国,在严酷的压力下,不再能够自主变化,而是被迫不停地革命与变异,这在鲁迅先生的《野草》等著作中有着深入的悲观体验,也许通过追踪“烟影与面纱”在中国当代生活与文学艺术中的表现,可以理解我们内心中最为隐秘的触感——无常乃是关涉信念的赌注!无常乃是梦幻的别名。而越来越脆弱的人性,也许需要一层由烟影编织的面纱来保护自身?尽管这面纱也是破碎的,但正是其破碎与迷离,形成了新的无常之美。在烟影编织的面纱中呼吸吧,那是另一种的人生与艺术!
附诗人 卢文悦:
为可君兄,赠《烟影与面纱》新作:
读毕感而记之
面纱虚有用,烟影动尘埃。
此烟逢墨戏,彼影对法开。
墨戏祛游戏,漂浮人世绘。
两者着文字,流水云霓来。
长风推纹理,再看非是非。
秋高空更高,晚作没形态。
罔两我魅我,我是我影徘。
妄虚绝虚妄,消散魂魄追。
地气灵媒至,天机神自裁。
大道轻与薄,无常余象哉。
生为不尽好,死亦唱虚白。
虚白根空有,阴柔阳刚怀。
乾坤蔚纱影,微息大炁脉。
千古催画事,一物真理谁?
2022.8.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