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怪！这孩子怎么这样丑？

尝试回忆小时候读过的《包法利夫人》，发现记忆里自己竟然自然地把它和《德伯家的苔丝》、《简爱》和《爱玛》甚至《小妇人》都分为一类，从前完全拿来当了解国外生活图景的介绍性文字来看，还挺羡慕其中那些女孩子袍子的花样，在花边硬领后面忽隐忽现的精致小脸，情节倒是读完就抛开了。

而现在对着詹姆斯·伍德的文学评论看，一方面觉得福楼拜怎么写得这么精巧，一方面惊觉原来这故事这么惨，渴望爱情的笨人都得死，心硬如铁的一个比一个活得好，在当下看来，不能不让人更添一分戚戚。

去翻评论来看，没看到骂包法利夫人蠢的，也没看到说福楼拜三观不正的，很欣慰。许多善良人感叹，这书如果多给十几岁女孩子去看，世界上会少很多包法利夫人，那多好。是的，女性去读，总归要在包法利夫人身上有一些共鸣——从言情小说里学到些爱情朦胧的样子，于是雀跃、向往起来，并不拒绝，甚至于渴望赶紧离开爸妈，投入一段自以为惊天动地的感情，啊，怎么结完婚在花园里给丈夫念情诗，他并不靠过来耳鬓厮磨回赠情话，还犯困到差点要打鼾打出猪叫？

也有那么多的女人命好，可以早早嫁给子爵，成天就是跳舞到凌晨，脸烧得滚烫，要推开窗淋一会儿细雨，看上某个子弟，就过去扔扇子扔纸条勾搭一番，不成拉倒，子弟多着呢。

可凭什么包法利夫人这辈子只得一次好运——也未必是好运，去参加一场梦一样的舞会，叫人怎么忍受接下来的漫长岁月呢？她盼着丈夫英俊多金，高雅体面，可包法利几乎就是反义词，所以她每次稍稍动摇，想回到本分好女人的躯壳里去都不能成功。

没有各式各样的可爱花边小帽，叫人怎么能够养好小孩子呢？所以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只有这样感受：真怪！这孩子怎么这样丑。心情不好不想带孩子，把孩子搡得一跤掼在柜子角上，还要嫌孩子丑！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噗地笑出来，这就是包法利夫人可爱之处，如果她跟甄嬛一样，怀着别人的孩子都有本事在皇帝老公面前生出来，当然就不会落到最后那个下场，但也没有这样可爱了。

到了要私奔时她也没想起女儿，情人都比她记着这事，但情人也不要她了，谁会真的要她呢？死心塌地到不真实的丈夫，但我从来无法把这丈夫的形象与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关联起来，怎么可能，妻子半夜不归，说学钢琴的地方，钢琴老师压根不认识她，也不怀疑，永远含着热泪等妻子回来。妻子莫名其妙服毒死了，他连旧衣服都不肯给自己的妈，即便发现了妻子偷情的信件，还能和间接害死妻子的情敌坐在一起喝酒，自顾自释怀了。拉倒吧！

包法利夫人让我想起豆瓣负债小组的许多人，还有发帖问家境不好，但考研需要Ipad，爸妈说没有钱该怎么办的人，还有曾听说学校里借高利贷买手机送男女朋友，还不上又不敢告诉家人，最后跳楼而截瘫的高中生。

惨吗？惨的，但不忍责怪，因为说不定自己下一秒也变成其中一个。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