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冒犯，让我百感交集

第五季脱口秀大会，冲刺半决赛这期里，庞博讲了一个关于猫咪的段子。

他说：“小猫之所以这么可爱，就是因为不会说话。”

小猫真的不会说话？

有一只来自漂亮国的小猫芭芭（Baba the Cat）不仅会“说话”，还写了一本介绍猫科动物历史的书。

这本书名叫《猫咪秘史：从史前时期到太空时代》。

这不是我瞎编的，书的封面上作者那一行就列着小猫芭芭的名字，还有它亲密的人类合著者保罗·库德纳利斯（Paul Koudounaris） 。

保罗是一位艺术史博士，研究的主题是死亡视觉文化。他与芭芭的相遇故事，跟书里提及的其他故事一样，印证了猫科动物数千年来与人类的纠缠史中，那充满神秘和浪漫气息的一面。

01 缔结同盟关系：金风玉露一相逢

芭芭与保罗

保罗最初是在洛杉矶的一家动物收容所与芭芭相识的。

原本保罗想要领养另一只猫，结果那只猫阴差阳错被工作人员交给了别人。正当保罗沮丧着走向出口的时候，忽然有只爪子伸出笼子，一把抓住他的衬衫。

不用猜，你肯定已经知道，这只胆大的小猫就是芭芭。那个时候它才六个月大。保罗从芭芭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我早就计划好一切”的笃定感，于是他带着这只棕色斑猫回家了。

至此，芭芭和保罗缔结了同盟关系。是的，你没有看错，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同盟。

原本保罗打算写一本关于世界各地宠物墓地的书。然而，在研究新项目时，他积累大量令人惊叹的历史故事。这些故事都是关于猫的，却几乎被人遗忘。

随着进一步了解，他发现无法将这些宝藏故事融入一本关于宠物墓地的书中。于是，他才有了这本《猫咪秘史》的想法——把芭芭作为叙事者，让一只猫来讲述自己同族的故事。

看到这里，相信肯定会有人说：“哎，不就是人类模仿猫的口气写的历史书嘛？一个噱头而已。”

这话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咱们芭芭一点力气都没有出，只是拍拍照，当个猫花瓶吗？

书内页

来，请先了解一下芭芭有多么地严谨治学。

当保罗在认真研读破旧手稿的时候，芭芭就会坐在他的身边或者大腿上，“以惊人的专注盯着书页”。

有天，保罗出于好奇，故意把正在看的文档给颠倒了一下。没想到，一只爪子迅速伸过来推了推他的手，让他把纸张调整回来。

保罗说，芭芭“很看重这些书面语句，容忍不了这种愚蠢之举。”

这件事也让保罗意识到，在写这本书的过程里，至少在芭芭看来这是一种合作关系。因此，最终，这本书的作者一列有了芭芭的名字。

而人类最早与猫的相遇，也是基于一种合作关系。

这个故事得回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刚进入农业社会，忙着弯腰种庄稼。贪婪的老鼠悄无声息地出没，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破坏什么就破坏什么，搞得人类很是头痛。

鼠类克星登场了。早期出现在人类视野里的是利比亚猫，在近东与北非发现的一种常见野猫。

利比亚猫很快发现在这个人类固定场所就能获得充足的野味，并且人类为了自生的安全，一直在消灭村庄周围的危险大型哺乳动物，这无疑于给猫族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港湾。

猫与人类的共生关系就此诞生。

第一只野猫是如何成为家猫？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原本在自然界里骄傲的一员，愿意与另一种生物相伴？

在《猫咪秘史》的第一章，就把这一场邂逅，描绘得绝美浪漫。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生无数”。

满怀着同样的恐惧和兴奋之情，它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

男人的手掌开始往下放。慢慢地，慢慢地，哎哟，真是慢得很一他知道那爪子有多厉害，他可不想挨挠。与此同时，利比亚猫也昂起了头，手掌轻柔地落在它的双耳之间。只是摸了一下，手指便掠过猫脖，滑到了背部。

哇，一种全新的感觉！这男人的手，曾因劳动而磨破，长满了老茧，现在为这种软乎乎、毛茸茸的毛皮带来的感觉欣喜若狂。而且……这就够了！利比亚猫又钻进了阴影中，男人的手指只余虚空，两个紧张的拍档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匆匆挥别。

这场邂逅结束得如此之快，仅仅是一瞬间。谁能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手势就让两个世界永远改变了呢？

瞧瞧这场景描写，是不是比现在偶像剧里动不动就【不小心摔倒，正巧亲上对方】的狗血桥段来得更动人心弦，又带着点含而不漏的性张力？

02 虚构故事的A面：“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

《人类简史》这本书里提到人类语言最独特的功能，在于能够传达虚构的信息。

这个功能的重点在于让陌生人可以“一起”想象，编织共同的虚构故事，这样人类才能实现大批陌生人之间的灵活合作。

大到传说、神话、宗教，小到国家、文化、企业，都是人类“虚构”出来的。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说，“制造神话是人类的天性。对于那些卓越的人，只要在他们身上发现任何惊奇或神秘的经历，人们都会迫不及待地紧紧抓住，将其编纂成传奇故事，并深信不疑。”

猫也不能幸免被“神化”。

猫的感官灵敏度远高于人类，在古埃及时，就被人误以为拥有魔法能力，可以先知先觉。另外，猫又因为极高的生育率而出名，并且母猫还会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幼崽。因此，在古埃及为猫所创构的原型意义就包括如下四种：

• 家庭领域的守护者
• 幸福的保障者
• 声誉的捍卫者
• 月亮的守护神

在那个时候，猫被奉上神坛，埃及人建起神庙，献上各种贡品，还给猫儿们穿上华贵的服饰。各个家族都在互相竞争，如何让自家的猫主子更有面儿。这种行为背后的动机，芭芭一爪戳穿：

“除了满足人类的虚荣心之外，它们百无一用。”

人类除了用这种喵星人看不上的华而不实方式，表达他们对人猫关系的看重之外，还用一种英雄主义的方式来展现。

公元前525年，波斯对埃及的门户贝鲁西亚城发起攻击。那位波斯将军下了一道反常的军令，简直险恶到了卑鄙的地步。

那位将军命令士兵去捉猫，并且把猫绑在盾牌上。因为他知道埃及人极其敬重猫。他这是拿捏了埃及人的软肋。

结局是贝鲁西亚城沦陷了。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大败。但芭芭说，喵星人的看法正好相反，“贝鲁西亚城的卫士们为人猫之间的纽带赢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胜利”。

在书里，我遇到了关于如何定义“英雄”二字最令人动容的一句话：

“他们的英雄身份不是由他们泼洒的鲜血来定义的，而是由他们即将拯救的血肉来定义的。”

古埃及人对喵星人神化的种种，是虚构的，并非完全出于对猫的喜爱、敬重，更多是为了自己。虽然虚构，但至少在那个时代，猫儿们的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03 虚构故事的B面：“在你们把我们当成魔鬼爪牙的时代，我们可配不上圣诞卡呢！”

可好日子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在喵星人看惯了人类最好的一面，当它们跨过地中海来到欧洲，打算栖息下来的时候，托举它们的神坛崩坍了。

是的，一个虚构故事的崩塌，易如反掌。用另一个虚构故事，就可以做到。

（警告！以下内容会引起爱猫人士不适，请做好心理准备）

公元4世纪末，基督教为了名正言顺地成为主流教派，利用污名化喵星人达到铲除异教的目的。这种污名化甚至写入教义——猫是魔鬼的容器、上帝的敌人。

我们现在听到西方习俗里认为黑猫是不祥之兆，就来自这个时期。只因为黑色的毛发，就可以底气十足地虚构出猫与邪恶的关系。哦，可怜的黑猫。

芭芭说，这是猫史上最黑暗的时代。整个欧洲的人都在残忍地把它们扔进火堆，企图用这种方式净化自己作为异教徒的过往。

除了猫之外，跟猫有关联的人，比如女巫，同样也是被迫害的对象。

怎么判断谁是女巫呢？

那个时候人们居然有这样一种可恨的信念——他们认为，一个人若是伤到了猫，那么第二天要是一名当地妇女身上的相应位置出现了伤口，就可以确认她是女巫了。

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少位无辜的女性与小猫一起共赴火场！

如果说，民众在扭曲的信仰下，患上“被害妄想症”还有那么一丢丢情有可原，那么社会精英总有明智之人，可以站出来为无辜的小猫辩护吧。

芭芭摇着头告诉读者，不要天真了。

莎士比亚的《麦克白》里，猫的角色是女巫的同伴。

哲学家笛卡尔宣称所有动物都没有灵魂，因此没有推理甚至感觉的能力，就像一台机器。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把一只活猫扔出窗外。

文艺复兴时期的一流外科医生安布罗斯则宣称，猫的气息、毛发和大脑都有毒，会从嘴里飘散出来，人类一旦吸入会引发肺痨。

人类对猫的拔情绝爱，也反噬到自身。

是的，黑死病，你肯定听说过。灭猫导致鼠灾，老鼠又传播鼠疫。

“欧洲这场灭猫战争的结果就是五年内约有2500万人丧生，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

当书看到这里的时候，相信任何有良知的人士，都会忍不住翻着白眼说一句“活该”。

数世纪对猫的污蔑迫害，造就了一大批对猫充满着仇恨的人。这种仇恨究竟是什么？

哲学家卢梭曾推测，这种动机源于一种专制的本能。他认为，带着这种本能的人，对猫拒不为奴的态度心怀妒忌。所以，有谁不喜欢猫，就说明这人有性格缺陷。

看到这里，人类读者们，你是否会认同？

反正芭芭觉得这个理论很有道理。

写在最后

放心好了，这本书也有写到人类如何再次证明他们是猫咪的朋友。只不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小猫跟随商船来到了地球上每一块陆地，甚至还飞上太空。

你会看到人们为了猫，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依然对猫温存有爱，有自己一口吃的就必然有猫儿一口吃的。

也会看到猫对人类付出的友情，比如，即使被抛弃，也不远万里奔向主人，或者守护一位患病的女孩，当她发病的时候，及时通知她的家人，而女孩去世后，猫咪一直为她守灵直到去世。

更不要提，那些明星猫，跟人类一起共事，拍电影（跟赫本哦）、获得历史上最多的勋章，被媒体各种报道，还有自己的专属墓地，有名有姓，后人依然传颂着它们的伟大事迹。

但芭芭却告诉我们不要高兴得太早，记忆会长久地留存在猫族的意识里。

“如果你看到一只不认识的猫，于是弯腰向它伸出善意的手，而它却飞奔而去，那么你应该记住一点：历史给我们的教训实在太多，陌生人的手掌承载的往往不是爱。”

不消说，看到这里，你肯定已经知道，这本《猫咪秘史》不光是一本介绍从史前到现当代的猫科动物的历史读物，更为重要的是，对以人类为中心的历史叙事视角发起挑战。

这个挑战以一种冒犯的姿态，散落于书里叙事的间隙。

人啊，刷新认识的最好方法，或许就是被狠狠冒犯一次。

被冒犯什么感觉？

庞博在段子结尾说：“如果我们做不到互相理解，至少可以不要互相伤害。”

芭芭舔舔嘴：“人类是所有物种里最假正经的。”

啪！啪！啪！

感谢你阅读到这里。我是疏影书影，一手育儿，一手阅读，混沌清醒之间发现书中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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