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短篇 、微型小说、寓言中的思想使人领略到一番独特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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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的人真怪!你们想想看,他们从来不睡觉!”
“他们到底为什么不睡觉?”
“因为他们不会感到累。”
“他们为何不会感到累?”
“因为他们是些傻瓜。”
“难道傻瓜不会感到累吗?”
“傻瓜怎么会感到累呢!”(卡夫卡《失踪者》)
这几天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除了睡着就是醒着,但不能说这就不自由了。自由对于不自由来说其实和自由没有什么区别,处境外的自由与处境内的自由同样也是一样的,更别提身与精神的自由了。我依稀记得康德说过一句话,他说自由就是主体开启的一种起始状态。同样萨特正确的说到:“人不是先存在而后自由的”,“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质,并使人获得本质成为可能,人的存在本质是悬在自由之中的”。因此,自由不是外在于人的实在性的一种品质,而是其构成部分。
我想这就是说:“我们的自由是存于我们存在之中的,是超越的复归运动”。
之前一直想把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读一读,但我并没有读完它,哪怕是他完整的一本,不是因为他的风格写作手法,而是个人感觉太过于絮叨了。我读完斯万那边就没有读下去了,也就搁置了起来,因为可能是我与普鲁斯特那独特忧郁的敏感气质和多愁善感的思虑契合不起来,没有完全去了解并深入到他书中个中对每个人物角色的细腻情感表达,其实说真的,我很喜欢斯万这个普鲁斯特塑造的人物,很有个性,张扬般的神秘,星丛耀闪般的魅力,渊博的学识,优雅深邃的审美鉴赏力,多情的敏感感性········,无疑地综合在斯万他那美好形态的骨髓中了,这些都统统的吸引着我。在那之后,也就是没有在继续读下去之后的一段时间,中途我就干别的事去了。
临到了这几天不是自由而是自由的闲暇中,我想把卡夫卡的著作读一读,但我不能给我自己设限太高,只能说先大致翻阅下,毕竟他的才华太出众了,有如卡夫卡在本雅明心中的光晕闪耀。
卡夫卡与普鲁斯特在某些方面我指的是性格和体质上,他们挺相像的,在他们的面容上你总能找到一丝的相似感,忧郁之花仿佛就绽放在他们的面容上,对万事万物于他们处境中的一切都逃不过他们那敏锐的直觉和洞察力,他们的眼睛就像显微镜一样,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美与美的细节,用属于他们的理性语言的方式感性似地说了出来,有时候我看他们两人就像在看一个人似的。
我最先读的是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和微型小说当然还有一些寓言短篇、情书,无疑读它们很吸引我,叙事言简读着也很有趣,更难得的是你会从卡夫卡的文本中发现他的喜剧性天赋和能力,就如德勒兹对卡夫卡的评价:“如果我们读卡夫卡的作品不时常发笑的话,我们就不会欣赏卡夫卡。”
卡夫卡对景物和人物的描写不像普鲁斯特那样细腻到毫发巨细,卡夫卡描写人物和景比较克制,他会把质疑与悖论似的语言赋予人物的不同性格关系中,哪怕是动物的比喻形态。他的人物的境况总位于压抑地对存在逃离处境的绝望与反叛的矛盾之中,命运般的境地总能让我们联想到卡夫卡本人现实心境的挣扎与自我精神张力的博弈下的命运-自由—我-处境-他者勾连间的交互关系。在他的《变形记》和《饥饿艺术家》《城堡》等等中,能瞥见到这些掩蔽着的蛛丝马迹,比如他在《饥饿艺术家》的这一段独白中:管事说:“不过究竟为什么我们不应该赞赏呢?”“因为我只能挨饿,我没有别的办法。”饥饿艺术家说。“瞧,多怪啊!”管事说,“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别的办法呢?”“因为我,”饥饿艺术家一边说,一边把小脑袋稍稍抬起一点,撮起嘴唇,直伸向管事的耳朵,像要去吻它似的,唯恐对方漏听了他一个字,“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胃口的食物。假如我找到这样的食物,请相信,我不会这样惊动视听,并像你和大家一样,吃得饱饱的。”这是他最后的几句话,但在他那瞳孔已经扩散的眼睛里,流露着虽然不再是骄傲、却仍然是坚定的信念:他要继续饿下去。
短篇:《约瑟芬》⋯⋯因此,我们往后也许根本用不着这么许多东西,而约瑟芬呢,她已摆脱了尘世的烦恼,在她看来,凡是出类拔萃的人都得经受这种尘世的烦恼,她将愉快地消失在我们民族数不清的英雄的行列里;由于我们并不推动历史,因此她不久就将像她所有的兄弟一样,升华解脱,并被遗忘。
在这里我们看到:真正的伟大不在于被历史的记住,而是历史性的被遗忘。遗忘是自觉自发超拔于时间性因果锁链之上的巡回,我们应该向遗忘深渊投以真诚的致敬,因为英雄属于命运而抵抗却属于自由。
卡夫卡的心灵体质有柔弱的一面,同时也有精神坚毅的一面,柔弱与坚毅没有那一方能少了另一方,在读他的短篇小说中,从上至下很流畅而且根本停不下来,当然这因人而异。不像他的长篇小说比如《失踪者》、《审判》、《城堡》,前两部长篇我始终没有读得下去,中途放弃了,对我来说很遗憾⋯⋯《失踪者》只读了司炉那一章节和他到了他舅舅家里安顿下来前几页,就没有再看下去了,而《审判》只是翻了一下,《城堡》读得算是对我较顺畅的,从前几章K从到了村子里的酒店住下,在酒店处境中K以土地测量员的自我介绍,老板娘的出场还有两个城堡来的助手产生的生存与心理关系。K周旋在弗丽达之间的内心描写与情感纠缠等等⋯⋯,以及象征权力意志的城堡对他们每个人心里形成那种不同的无形牵引他们每人利益链条下的压迫感不能不让读者也跟着进入到了那个暗幽的阴郁场景之中。
卡夫卡笔下的K为了他的目的的接近对弗丽达的情感利用铺垫了太多的语言围绕在城堡的中心,手段与目的两者相互演变与交替并改变两者之间的不同形态与意义再通过卡夫卡笔下人物的性格融入源源不绝的流出,但就是这种太多的流出言语丰满到病理性的难受,这一点就如同阅读普鲁斯特的似水年华一样的疲倦感受,他的克制下的冗长描述就如同恨不得要把每一个质疑与肯定解构到虚无才罢休,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有可能我太主观了),这种状态很像卡夫卡在《城堡》里所说的那样:“当然,疾病和疲倦,甚至也能使农民变得高雅起来的。
卡夫卡的短篇小说于我更有吸引力,特别是《变形记》:形态前与形态后展现出来的荒诞无奈感并不只是一个变形而是被改变的事物本身,变形产生的周遭异化在光晕笼罩着他的所思中伴随着一切光怪陆离的延变,变形的改变在被改变的人和每个人担负的责任与情理共鸣交错之间的悖论扭曲和他们自身命运归结到终点的死亡——消逝着的变形——验证着死亡就是最好的解脱起点。《饥饿艺术家》:为艺术而艺术下的现实艺术的矛盾,最终也通过死的最高艺术形式而得解脱,而那关在笼子里的小豹仿佛又看到了向往生命力的自由力量的另一意义上的艺术,死向生的流动辩证告示了它们的同一辉煌。哪怕小豹并没有意识到何谓艺术。但小豹的生与饥饿艺术家的死在存在在存在的艺术本身中不就是生命力与死亡本身的再现吗?
在《审判》(在法的门前)的最后乡下人快死时那段话很震撼到我,他与门警的对话是这样的:由于他那僵硬身体已不能再站起来了,他只向他示个意。门警不得不深深躬下身去,因为两个人个子的差别正朝着对乡下人不利的方向变化。“你现在到底还想知道什么呢?”门警问道,“你真是不知满足啊。”“人人都在追求法,”乡下人说道,“但在这么许多年里却没有一个人要求进法的大门,这是何故呢?”门警看出此人已经走到他的尽头了,为了让他正在消失的听觉还能听得见,他对他大声号叫道:“这里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去了,因为这道大门仅仅是为你而开的。我现在就去把它关上。”
乡下人到死才从门警口中得知这道法门其实只是为他自己一人开的,并不是对所有人而开,因为那个通向道的法门的本质存有就在自身中,从自身中疏离的朝向才能让法本身在道路上完整显现,也就是法的显现,意识的本质与通向法门的道路的本质其实就是同一条路的本质,也就是对自身之路的切悟。
《乡村婚事》里卡夫卡对看书与经验现实之间的无用与有用比较也很有洞察意味:⋯⋯“好吧,事情并不那么重要。”拉班说,“我只是认为,书从任何意义上讲都是有用的,尤其是在人们不希望它的时候。因为要是人们想干一件事情,那些在内容上与人们要干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书,偏偏是最有用的。因为一心想干那件事情的读者,不知怎么地激动起来(尽管只有那本书的作用才能使他激动起来),通过读这本书,激发他产生与他所要干的事情有关的思想。由于这本书的内容完全无关紧要,所以压根儿不会妨碍他产生他那些思想,他可以带着这些想法去浏览这本书,我想说,就像犹太人当初渡过红海似的。”
在《猎人格拉胡斯》这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出卡夫卡关于命运与自由关系的掩蔽手法⋯⋯“我不想。”猎人微笑着说,同时把手放到市长的膝盖上,以减轻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我在这儿,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我的小船没有舵,只能随着从冥府最深处吹来的风行驶。”
⋯⋯除了上面引述的还有几篇短篇,比如:一条狗的研究、中国长城建造时、村子里的诱惑(据说这篇短篇是为城堡所做的先行准备)、普罗米修斯、譬喻、士兵的权力、歌声的诱惑、新灯、难念的家经(其中的一段话卡夫卡描写的幽默语言似乎带着颜色):因为老婆好斗的根源一般因丈夫的品质而来,由于他不想争执,他一定已经做出了改变自己的努力,但既然他都没有成功,那么我又能干什么?)⋯⋯等等,在些短篇中总能察觉到卡夫卡著作流露出来的思考。
最后摘引《城堡》里奥尔嘉的一段话来结束这次愉快适当的絮叨,仿佛奥尔嘉的这段话似乎就在述说着卡夫卡自己。
⋯⋯奥尔嘉在谈到巴纳巴斯的那些信件时说:“那些信件所引起的思虑是无穷无尽的。”这句话适用于所有那些人们以严肃态度对待的生活条件。抑或如同小说里一处地方所称:“假如人们眼力好,可以不停地,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那些事物,那么人们就可以看见许多许多,但是一旦人们放松注意,合上了眼睛,眼前立刻便变成漆黑一团。”作为一个具有这种眼力,很有才干,可以以特殊的力量在最深沉的爱情(一种往往是充满怨恨而却又是如此温柔的爱情)的推动下始终睁着眼睛的人。
卡夫卡此时此在遭遇了并且遇见到了他曾经在、现在在、将来还在的道说语言,只不过是以一种偶然的方式去打破囿于他心里的悖论重复,看似怪诞其实亲和,看似模糊其实明晰,看似晦暗其实澄明,看似命运其实偶然,因为命运是必然的,自由也是必然的,链接它们之间的中介确是偶然的。
本雅明说:“大多数人在爱的情感中寻找家园,少数人寻找永恒航行。”
卡夫卡无疑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