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的英国乡村什么样?
看《尼罗河上的惨案》和《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时候,我常常惊呼西方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已经如此先进了。
老公说,那是上层社会嘛,我们国家的上层社会也这样。我想也是,张学良、宋美龄未必不轻裘肥马。
幸好《ABC谋杀案》出现了,阿婆用她的文笔,浮雕般凸显出19世纪30年代英国乡间的“日常生活”景象。
先说物质。
1930年代英国的乡村已经通了电,有电灯、电话。
我曾经问过我妈,她说她小时候城里已经通了电灯,但是即墨老家还只能点煤油灯。
1930年代英国乡村有公共汽车、私家车和出租车。
我妈说她小时候只有公交车。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
1930年代英国已经有了洗发水。
我妈说她小时候洗头只能用肥皂或者碱。条件好的,用肥皂,条件差的用碱。
再说观念。
第一个被害者是个乡村的小老太太,她一直被之前自由恋爱的老公勒索。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说为什么不离婚呢?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代表那个年代,离婚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
第二个被害者是个咖啡店的女服务员。我倒不惊奇于那时有咖啡店,我们还有豆浆店呢!但是服务员已经是女性了,而老舍写1920年代的茶馆,至少还都是男跑堂、男小二,女的还不能抛头露面出来做服务员。
这个女服务员的姐姐在伦敦做打字员,第一个被害人的外甥女在姨妈去世后,打算去伦敦谋一份工作。代表那个英国那个年代的女性可以大范围地自由流动了。
当犯罪嫌疑人落网的时候,警察熟练地说出了那句话:“你所说的将作为呈堂证供”,代表英国当时已经很看重程序正义了。
波洛在询问过程中,得知犯罪嫌疑人很狡猾地选了度假时节、度假海滩,可以趁着人多逃脱。
问第二个被害者的男朋友,今年什么时候休的假,男朋友回答,“八月份的前两个星期”,代表英国人很早就有了休假观念,且这个假期还挺长。
物质可以追赶,而且追赶得很快,我们现在的高楼大厦绝对胜过伦敦。
观念的更改是慢的。
以前一直觉得观念是虚的。
现在认为观念虽虚,但由此带来的变化是实实在在的。
另外,我想说,我爱《ABC谋杀案》胜过《尼罗河上的惨案》《东方快车谋杀案》《阳光下的罪恶》等一系列经典案件。
不仅仅是因为作者把目光从上层社会转向了底层民众,使读者得以窥见一幅令人意外的日常历史图像,还因为波洛或者说阿婆实在太通人性了,对于证人、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都掌握得通透明白。
问邻居的时候,波洛会假装是报社记者,并许诺给五磅的费用,让邻居畅所欲言。
问对面店主的时候,波洛会和伙伴黑斯廷斯分别行动,假装买物品闲聊,故意说一个错误的人像刻画,等待店主的反驳。他说直接问,店主不会答。
问小孩的时候,波洛让受害人的外甥女去问,他说小孩往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不会轻易对陌生人开口。
波洛断言被害人的姐姐对于死者的赞美都是假的,因为对死者而言,人们总会宽容大度。他戳穿姐姐的谎言,要求姐姐告诉他真相。
他利用真心话的游戏,让犯罪嫌疑人在不防备的情况下,说出他想要的线索。
他让人们不停地说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只言片语中,寻找出蛛丝马迹,通过分析细节抓获真凶。他解释道:“通过谈论某一件发生的事,或某个人,或某一天,通过反复谈论,多余的细节就必定会呈现出来。”
他甚至理解一个疯子的动机,认为疯子也有自己的逻辑体系,只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罢了。比如有一个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块遮羞布外什么也不穿,还要坚持外出,他的行为看起来是怪异绝顶。可你一旦明白,这个人非常强烈地认定自己就是圣雄甘地,那么他的行为就完全是理智和合乎逻辑的。
阿加莎克里斯蒂真是个奇迹,她没有正经上过学,却极富想象力,精彩的案子一个接一个。
我想,除了走万里路外,她一定是个热衷于观察和热爱生活的人,用她如炬的目光看世界、看芸芸众生。所有这些都化为她的小说里对复杂人性的探讨,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正义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