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叔试读】故园点滴尽成史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而实际上,从古到今,三百六十行,很多匠人都处于技艺巅峰造极,身处下九流的状态中。
不要说金榜题名载誉归,大多数人一身的神乎其技,最终只沦落到三五老头感慨一番来佐酒而已。
谈老师这本《故园奇人不耕田》,写的就是这样的空白面,记录的都是文人骚客们不关心、不在意的普通人事,但却恰恰是我们身边那些触手可及的生活。
杀猪佬、剃头匠、染布的、摆渡的、守墓人,一个个鲜活的人如同在纸面上又活了过来,一颦一笑,且喜且悲,或狡黠,或忠厚,或美貌,或平凡,记录的是那个时代的欢声笑语,也记录下过去的种种悲凉命运。
其中有篇《蛐蛐圣手》,写的是赵小秋,引发我无限共鸣。
凡人若有匠心,便要存一份痴心,为这这份痴,通常就损了那份俗世洞察。
赵小秋也是如此,在蛐蛐一道上心,妻子便怪他不疼人光疼虫。
可怜赵小秋是个蛐蛐行当里的状元,无论是选育、饲养、斗虫都能侍弄得精细,就连喂食也与常人不同。
他喂的虫子雄性大发,上场后胜率大,而这正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绝招。
然而,就是这样的“状元”,纵然在这行当里做精做绝,却连安抚家人图个温饱生存都做不到,妻离子散,寒夜身死。
在他故去多年后,家中远房亲戚才发现,他所用的蛐蛐罐竟然是古董文物,价格非凡。于是翻箱倒柜想要再寻觅一二,却哪里能有?
赵晓秋其实人如其用,在世时众人轻贱,但在他之后这个行当里,又哪里能找到他人来替代呢?
古来百艺传承,若不是某一代天资过人,便是一代代点滴积累,然而这东西同树木一样,百年成材一朝毁尽。而那个时代的人们,到底毁掉多少珍贵的东西,早已难以计数。
然而可悲可叹的也许并不单单只是赵小秋,而是这样一个不容异类的社会与时代。而这样的悲剧并不只是一时一代而已,是古今连绵至今不变的轮回。
蒲松龄所著《聊斋志异》中《促织篇》写到:蟋蟀虽小,沉溺亦可丧志,盛极之时,君失其民,民破其家,故弃之。
这里的逻辑依然是为君不为民,但为君故万物可弃。
我曾写过一篇《苦夏虫趣》,便是恨透了这种陈年旧气。
古人的万般皆下品,造成民间百业凋;只恐皇帝贪婪,便要剥夺平民趣味,这与贞洁烈女动辄自残的傻劲有何两样?
虫虽小道,亦有可观,唯华夏轻贱之,故贯赏虫以恶名;西洋礼遇之,则法氏著《昆虫记》不朽。同宗同源,如是而已,然境遇不啻云泥,夫复何言!惟愿后人勿轻信他人之言,绝弃诸道之源,安本宗,笃其心,传末学,唯如此,则万门绝艺不失,百家争鸣之势重现。
其实这就是我的本心,不知是否也是谈老师书写的初心?
为匠人记录,是尊重微末的开始;为俗人做传,是人文关怀的起点。
故园点滴尽成史,述与后人得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