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ae】不知道我在说啥

阅读卡夫卡意味着直面一个困难、一堵障碍和一团乱麻。

从各个角度来看，现代文学都是糟糕本身。现代文学的魅力在于它和我们糟糕的现代生活具有同样的构造，但并不打算用语言把这种构造转换成人们乐意接受的形态。可悲的读者们在一簇簇大脑结丛里寻找所谓的线索，或者说主题，在各个死胡同里用头反复撞墙，时常像对待工作一样对待书籍。反正我们现代人已经不再指望从文学里获得什么快乐了，就是那种要么为他人的幸福而不由自主微笑起来的欢乐，要么因为有人说出了自己无以言表的情绪、意愿或者崇高理念而感到的由衷畅快。

卡夫卡有可能是现代文学的发端，也许还叫做先驱或者随便什么，总之他的文学打一开始就是灾难。在大差不差地完成了自己的社会化过程之后，卡夫卡才发现他其实不能被社会吸收。现代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不那么庸常的一面，这倒不是说现代社会已经标准化到了机器人一样的地步，而是它一再对“个性”提出要求。如同我们常说《没有个性的人》是一座大沙漠，它因为充满了物而显出无物的样貌。人人都因为想要显得很有个性而没什么个性。但确实存在着一些特殊的个体，发自内心地不想要被认为是离奇越轨之人，最后果然变成了特立独行的存在。

卡夫卡就是这样一个灾难，他不太能够满足自己的肉体所提出的种种要求。与他人的关系也给卡夫卡带来了一点点困难，尤其是同那些往来密切或被迫往来密切的人。只有这些问题在文学中被处理的时候，卡夫卡才会变身成一个熟练的操作者：谁能说他接受的法律训练和经历的保险从业经验毫无价值呢？

说到这里，我们难免想到律师和精算师们那种极具喜剧效果的精打细算，令人无奈，但终归搞得定。卡夫卡恰好相反，他精确地揭露出我们无法回避的不精确。无法进入城堡、无法进入法律之门、甚至无法踏出家门，这些恶劣的状况不是某人被某事物阻碍了，而是无休止地发生和确认着，在这无终的过程里随时调节、灵活机动。如果愿意的话，在寻找了无穷多个理由之后我们多半可以拍摄到戈戈和狄狄的面孔。卡夫卡没那个劲头走这么远，既然村里能住，就先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