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不是问题,因为外面的世界足够大


最早知道“四叠半”从在森见登美彦的小说里,《四叠半神话大系》讲的是一名京都大学生缩进他小小“四叠半宿舍”发生的故事。
四叠半,即四张半榻榻米的意思,刚好拼在一起凑成一个正方形空间,是日本建筑中最小的标准化居住面积。日本习惯用“畳”这个度量单位来计算面积,如果换算成m²等于八个平方,于是也就有了吉井忍新书的标题《东京八平米》。
我没住过四叠半,以前在京都时住的宿舍虽然也是一小开间,估摸着也有八叠,毕竟浴室、阳台、过道式厨房一应俱全。而吉井忍在中野租的四叠半木造小房间,没有洗澡间,只有和式蹲厕,连放冰箱和洗衣机的空间也没有,厨房约等于无,够一个小水槽和卡式瓦斯炉,大多数东西要靠悬挂来收纳。
精妙的日式收纳大法,或许就是从“如何在四叠半好好生活”中发展起来的吧,书中有一张作者在小桌子前工作的照片,纸巾倒吸在桌底,衣服用挂钩挂在墙壁上,能上墙的一律上墙。
房间小得近似凄惨的地步,但房租也美丽得惊人。离新宿只有几站的距离,月租加水电费只需三万日元(折合人民币1600元),每月不需要太拼命工作,多下来的时间和钱可以尽情地逛展览、看电影。
八平米看似是与物质的断舍,实则要完全依托大城市的繁华与便利。没有冰箱浴室和洗衣机的生活,只有在东京才能过得游刃有余。
步行几分钟就有价廉物美的钱汤,泡一次500日元,投币式洗衣房里可以坐着看杂志。日本便利店和超市的包装对独身者非常友好,有很多小分量的食物售卖,当天吃什么买什么,200ml的牛奶、2个装的鸡蛋。如果换成costco或山姆,那些超大份量和包装根本没法保存。
吉井忍说自己二十多年来过着“滚石”一般的生活,粗略估算住过三十个不同的房间,“装修和面积跟幸福指数没有太大关系,只要保障基本卫生条件和健康需求,反倒是位置和交通便利更重要”。
在这一点上,我应该是她的同类。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住过五个房间,从广州城中村的合租房、单人公寓,到京都的学生宿舍,回国后再到北京的家、上海的家,很快又要启程去新的国度新的家。
不管是租来的房子,还是自己的家,我都没有下过太大功夫,家具和物品只要维持日常生活够用就行,装修的时候一切从简,花哨的装饰更一概没有,连植物都没有一盆。大概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临时的落脚点,尤其自己频繁出去旅行,家里需要额外牵绊的东西越少越好,我只需要一张干净的床而已。不管多么豪华、精美的房子,假如住在里面的人内心空虚,房子大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家里很小,所以要不停地走出去,所以才会有许多邂逅。
作者就这样遇见了金星堂的老板大泽先生、筑地场外喫茶店的女店主、从中国来日几十年的立食荞麦面店老板娘、通宵独立影院工作的的花俟先生……日本的这种人情味需要深耕,需要互相在距离感和亲近感之间不断摸索那个度量衡。
金星堂有奇怪的营业时间,凌晨3点半开门,早晨8点关门,专门为附近需要早起做体力活的人提供早餐。80岁左右老板,经历过战争和战后的混乱、也经历过经济腾飞和衰退,给作者讲述自己的故事,就像一部活历史。
关于他哥哥的故事非常令人动容,哥哥在二战时被派到冲绳,从触礁的袖珍潜艇里逃出来,被美国空军开枪追击,中了一枪后拼命游到小岛上。当时士兵都在兜裆布里藏了小岛,上岸后商量是不是互相刺死算了。
就在这时候,小岛上吹来的一阵凉爽的风,听着海浪的时候,他哥哥觉得,生活应该就是这样子,战争这东西是在太空虚了,最终没死成,被渔民发现后带回本岛听了战败宣言。
读到这里有想哭的冲动。无论经历怎样的大风大浪,最后支撑人活下来的全部信念,却是那样一个微小且惬意的瞬间。
这些由老年人讲述的故事,可不要随风飘走了啊,能被另一个走出八平米的人记录下来,真好。
ps:全部用中文写作真的超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