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 一个庞大的宿命轮回故事

谁说得清楚故事的最初最初究竟从何而起。书中给出的答案是—老妇意外地在冰面上摔了一跤，是诅咒的开端；少女金福贸然随鱼贩逃离家乡，是少女传奇一生的序幕。然而这都不是这个故事最开始的起点。有因才有果，因果又生因，这是因果的法则。因果环环相扣，每个人的命运如同互相纠缠的线，他们一起构成了这个庞大令人惊叹的宿命故事。它的名字如一个庞大的生物一样叫做—“鲸”！

在这团巨大的纠缠的线团中有三个女人的命运线最为粗壮。粗壮，颇具雄性激素的一个词，来形容她们顽强得有些固执的生命力却恰到好处。这，在男性主导的韩国社会里，分为罕见；在男性作者千明官笔墨下，颇具魅力。现在让我把这三根线一根根扯出来—老妇，金福，春姬。

<老妇>

老妇又穷又丑，命运悲惨。丑到出嫁被丈夫赶出去，三十多岁还寄人篱下，她在大户人家打工时，“那里的老奴才都不肯多看看”，夏天“内裤从里面露出来，也没有那个男人越过门槛”，连“破鞋也能成双”都成了空话。她却因为与户主的智障儿子私通，打个半死之后被赶出府。隔天夜里，她就诱骗其出府并杀死了她的炮友。之后，老妇产下一女，对女儿百般虐待还弄瞎了女儿的一只眼睛。不久，她找到一个麻子做情人。但是，她的情人却强奸了她的女儿，于是她当场杀死了他。不久，老妇把独生女贱卖给了一个养蜂人。之后，她拼命地攒钱，为了攒钱几乎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戏剧的是，老妇最终一分钱也没享受到。她一次出门买菜的时候不慎摔倒，本来身子骨就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从此情况不断恶化。老妇就剩下一口气的时候，独眼女儿来了， 与其夺财，老妇凭最后的力气与她激烈打斗。独眼无意之中把老妇甩到了墙上。老妇卒，死于脑震荡。而她女儿也只找到了一小部分财产。

然而老妇的故事却并没有结束。老妇不是一个好人。因为金福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积蓄，并占为己有。老妇怀恨在心，变成了鬼，时不时来骚扰一下金福。最终，在老妇种种恰到好处的手脚和其他因果之下，坪岱的传奇化为灰烬。

<金福>

我吸取上个概述过长的教训，介绍另一位女主金福。简而言之，金福曾经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魅力到什么程度呢？她的魅力让她的爸爸都对她产生了情欲，魅力大到鱼贩乐意带她逃离家乡，大到无数男人为她倾倒。她的情人有开头提到的鱼贩，体格庞大异于常人的巨正，流氓头子刀疤，烧砖匠人文…她也很有头脑，颇具企业家的冒险精神，不然不会从一个贫民的女儿蜕变成改变整个坪岱的大老板。唯一疏忽的是她低估了老妇诅咒的魔力。奇幻的是在金福年龄渐长，失去女性的魅力后，她变成了“男人”金福。没有生殖器却具有男性的特征。金福的性情也变了。“那个充满自信和人情味的女中豪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了利欲熏心而且复仇心重的狭隘男人形象。”他受人报复，财产尽失，昔日因他而死的男人的怨灵缠绕在他的心头。他终日酗酒，泡在电影院里。一日，在迷幻之中，他不慎掉落打火机。打火机落在了服务员不慎泼的汽油上。大剧院顿时变成火柱，整个坪岱也被烧了一大半。坪岱之后便衰落了。

<春姬>

春姬的命运就像是从老妇与金福的线头中各抽出一根棉絮交织成的。春姬是金福的女儿。因为长得像巨正，而被金福冷落。她是个哑巴确其他感官灵敏，是个善良单纯的人，却被受命运的捉弄。童年没有得到母亲的温暖，春姬为数不多的关怀主要来自于大象花点儿。可是花点儿却在老妇的诡计下被车撞死了。春姬是个少女时便力大无穷，比一般男人还要厉害，于是在金福的砖厂做帮工。剧院失火后，春姬蒙冤入狱。在狱中受尽非人的折磨。出狱后她回到空无一人，早已荒芜的砖厂，开始烧砖，以为如此就能回到以前大家都在的日子。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像原始人一样生活。在那，她遇见儿时的伙伴，生下一子，恋人得知她怀孕后便离她而去。不久，因为找不到外援，春姬的出世不久的孩子死在了雪地里。春姬很痛苦，她开始在砖上画画。就这样，春姬孤苦地在荒废的砖厂烧砖、画画直至死去。

以上一大段篇幅只是很简要地概述三个女主角的命运故事，很多细节都隐去了。即便这样，我们也不难感受到这其中光陆迷离、充满奇幻色彩的命运的跌宕起伏。一本书里有着三代人的命运，一个城市的兴亡，世间的众生相。令人启发无穷，不禁惊叹于书中这瑰丽的社会画卷，还赞叹于作者的才华—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对人性的近乎解剖的洞察力。

<回响>

“小说秉承了‘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作者千明官站在新世纪的地平线上回望现代化的狂飙历程，通过看似荒诞的故事批判了现代文明的盲目和无知。”（引用书评）

一部好的小说就像是作者向着社会发出的巨吼，音波传到了我身上，在我身上形成共鸣，我不禁产生回响。

声波第一震在于其变化多端的语言。在描写环境与景物时，它瑰丽浪漫。如：“夕阳挂在原野镜头的西方天空。红色的砖和夕阳融合了，宛如巨大的野火熊熊燃烧，真是庄严无比的画面。”在描写世道时，它又是那么的一针见血。如：“只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才会试图轻而易举地解释这个世界。他们企图三言两语就为世界下定义。举个例子，下面这个命题就是这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书里也蕴藏着各种奇妙的比喻。如：“五脏六腑统统坠落的失落感”；“他像婴儿脱离母亲的子宫似的脱离了荆棘，进入了工厂庭院。”形象而又生动。

声波第二震在于作者高超的写作手法。如此繁杂庞大的故事，读者却不会因这长长的篇幅而感到无聊，这离不开作者插叙、倒叙、铺垫，前后呼应灵活应用的写作手法。作者就像一个技巧老练的说书相声，时不时说些奇闻逸事来引起读者兴趣，又时不时来一个吊人胃口的预告，让听众欲罢不能。如：老妇的诅咒借巫婆之口早已说出—“大鱼落在山中，必有火柱冲天。来自南方的男人喝醉了酒，你们的子孙将如干草般熄灭”，这预告了坪岱的悲剧。

余震在于主角人物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故事的跌荡回肠。不论是老妇，还是金福，亦或是春姬，在生命的艰难的关头，一次一次从命运的烂沼泽里拼命地爬出来，就算是被淤泥里的杂草缠住，都没忘记探出头来呼吸。令人心生敬佩。书的最后，春姬后期烧的那些砖被后人发现。他们为这砖的质量啧啧称奇，把春姬敬称为“红砖女王”！真是魔幻啊，有此砖造的又一个大剧场落成了！真是魔幻啊，春姬应该不会想到她孤苦地死后，还会被后人敬仰并有科研专门去研究她的过往。甚至她的过往被加工成影视作品。只不过“围绕春姬发生的故事就像自己获得生命的变形虫，无限扩张，而真相却如同早已在地球上消失的武林秘籍，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到此，似乎好像只体现了本书庞大的关于命运的故事。轮回又何从说起？作者在采访中谈到：“只要是人，就肯定会有很大的欲望。或爱或恨，为了得到某些东西而竭尽所能，但是到最终却土崩瓦解。小说中，包括城市在内的所有东西最终都焚毁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砖，这就是人类留下的痕迹。而这个追逐欲望、实现欲望的过程，就是我们的人生。”此外作者想通过这个故事来批判现代社会的鲁莽和无知。这篇采访也让我对小说的寓意陷入了进一步思考。

<鲸与轮回的宿命>

为何小说取名为“鲸”，这与女主金福对鲸的崇拜和向往离不开关系。在金福几次命运的转折处，鲸的意象都有出现。为何痴迷于鲸，小说也给出了答案“她离开狭小的山村，离开码头城市，落叶般的流浪全国，最后修建酷似鲸鱼的巨大剧场。这些都与小时候经历的妈妈之死不无关联。她被鲸鱼迷惑，并不仅仅因为鲸鱼的庞大。当她看到海里喷出水柱的蓝鲸时，她看到了战胜死亡的永恒的生命形象。从哪之后，胆怯的山村少女接连被庞大的事物迷惑。她想借助庞大的事物战胜渺小的事物，通过明亮克服丑陋。”金福凭借着这股欲望闯出了天下，不过也因为这欲望而给她招致了不少灾祸。比如因为巨正雄伟的体格而飞蛾扑火的爱上他，却没想到忽略巨正性格上的缺陷而造成了日后伴侣生活的痛苦。而文中许多人物都是愚昧而无知的。他们被欲望驱动，忽略潜在的后果，被宿命左右为难。尽管书中人物故事匪夷所思，但很多情节看似荒诞却在现实中皆有对照。比如最近上热搜的翟博士不就是药贩子的好面子造假学历的故事的一个现实写照吗？书的末尾，作者还特意讽刺了现代社会的喧嚣滑稽。由欲望驱动着的人间戏剧一幕幕地上演，好似逃不过庞大的轮回的宿命一般。

这本书采用魔幻现实主义的题材，用一针见血又趣味迭生的语言，插叙与倒叙灵活变幻的记叙手法，横跨时间之广、涉及人物之复杂的情节，不禁使人联想到马尔克斯的著作《百年孤独》。所以它也被喻为韩国的“百年孤独”。这本书在韩国国内受誉满满。可比起《百年孤独》在我国的知名度，《鲸》可以说是默默无名。豆瓣上的评语也寥寥。我也是偶然之中在图书馆发现此书。芳草无人寻。不得不说是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