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年,她们和她们,我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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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年,当遣词造句、写文章成为我的工作之后,好像通过文字“表达自己”的时刻少了很多。今天是回到北京正式开启2023年工作的第四天,在读完《她们和她们》之后,却意外地被赋予了巨大的力量。所以,久违地在上午打开电脑,想借着这本书回看一下过去一年的我,一个是作为女性的我,一个是作为作者的我,刚好是“她们和她们”。
女性主义的眼光一旦打开,就不会再关上,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即便现在没能以一个研究生的身份坐在大学课堂里,我也依旧感谢在大四能够选择学习的我自己。而我真正接触女性主义理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去读厌女、第二性,去以女性主义的视角看电影。尽管很多时候,对于很多问题,我依旧处于迷雾当中,但是我也的确发现,对“她”的思考,是非常必要的。比如为什么我们小时候学语文,学到女字旁的“她”,只能代表女孩儿们,而“他”却可以同时代表男性和女性?
分享一件最近的所见所想。昨天刚好代表媒体方去参加某大型会议,有个环节是嘉宾和主持人的圆桌会谈,讲的还是“降本增效”“创新”“人才培养”那些事儿。当说到最近的某部新剧时,男主持人对这部剧表示非常欣赏,大夸一顿之后,脱口而出了一句“而且,三个男演员都不‘娘’”。你看,对女性的歧视,就是无处不在。
听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忍不住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台上两位女嘉宾,同样是总裁、总制片级别的人,她们都妆容精致,穿着板板正正的毛呢大衣、高跟鞋,甚至别上了胸针。而在几十盏聚光灯、一堆摄影机下,男主持人竟然可以背靠着椅子,翘起二郎腿,伸出他的阿迪运动鞋。重点是,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以上是题外话。
说到这本书,《人物》应该是很多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媒体,我觉得可能也是当下写深度人物报道最好的媒体。她们和她们,将以往刊登过的某些故事集结起来,更重要的是,将作者也拉到前方,形成一种奇妙的对照。
书里提到的每个故事、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敏感和坚韧,这是最打动我的,不仅仅因为女性,更是因为“人”本身。
读的过程中,我会不断想起我的生活、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想起小时候我看着妈妈趴在阳台飘窗上读一本本我搬都搬不动的医学书,想起她在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职业病是吃饭快和睡觉轻。想起那时候我爸爸扶着睡眼惺忪的我给我梳整齐头发、做好早餐,他支持我和妈妈做的所有事。我想也许那是我性别启蒙的最最开始。
当然,我也会想起这些年父母的争吵,妈妈的“主内又主外”,她时常的愤怒和委屈,对所有小事的苛责,而这些常常被归纳为“更年期罢了”。
读到林松果写“在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会害怕回家,我害怕面对妈妈的委屈,目睹她生命力的消逝。”虽然很难承认,但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我,这两年,我好像也是这样。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突然落了地,比起弄清楚那些争了好多年的理论、去费尽口舌证明某个观点,更助于推动女性进步的,是先要“看到”身边爱的人。
另一方面,是对于写东西的我而言,在全网都在讨论ChatGPT的时候,我却好像重新找到了文字的意义,并且被赋予继续写字的力量。
“通过自己的工作,你抓住了一个极宝贵的机会,成为一个从来没有被分享过的生命故事的听众,让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经验不再是树影似的私语,而成为一扇明亮的窗、森林里另一颗迷人的独立的大树。”(安小庆)
“人终究可以通过个体的努力,超越时代,去做一些事情。记录人类中的一部分人曾经怎样活过,在那些故事被遗忘之前,记录、写作和行动,让它们水落石出。”(林松果)
“我希望文字能够帮助一个人抵达另一个人,从一个采访对象抵达一个读者,让两个原本很难相见的人看到彼此,让理解发生,哪怕只是短暂存在,希望文字的存在能让共鸣成为可能。”(李斐然)
这三段话分别放在了这本书三个部分的开头。
去年4月底,抱着“随便找找看”“积累面试经验”的心态,我偶然得到了现在这份工作。当时选择来这个公司,纯属因为我觉得主编人还不错,以及不用坐班。
在写了10个月报道之后,我依旧认为我对商业世界的认知是浅薄的,作为一个刚刚进入行业内的新人,很多领域都需要我从头开始探索和学习,这个过程痛苦并快乐着。在整个大环境下行,“谋生”成为大部分人工作的理由时,把乐趣和工作联系起来,好像显得有些幼稚和不合时宜 ,但真的因为安小庆、林松果、李斐然三位前辈的话,我开始思考我自己,我不知不觉中好像也爱上采访和写作这些事。
“写稿太痛苦了,常常枯坐半日,也写不出一个开头”。初入编辑部,写了两篇文章,刚好在我的兴趣范围内。当时,我记得有个同事说“一看就是你写的东西”“有自己的风格和感情”。去年一年,我从电影市场、综艺市场,研究到不同的互联网公司,到web3、虚拟人,甚至数实融合,很难说有趣。
但真的去回想一下,闪闪发光的瞬间依旧存在。
比如一个大学生,在某网站有点赌博机制的抽奖里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他不敢跟同学倾诉,却把脆弱暴露给了我。他说“:姐姐可以晚点通话吗,现在我怕说着说着哭出来”,在这个稿子完成之后,他说谢谢我去关注这些事,“能帮助一个人是一个人”。
比如我去采访某个虚拟偶像团体的粉丝,很多时候他们是防备的,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都不会理解为什么他们对一个“假人”真情实感,甚至去帮这个“假人”维权。但我的采访对象却十分信任我,仔仔细细地告诉我屏幕前的“虚拟人”是如何给了ta生活的勇气和力量,作为粉丝ta们想要以怎样的方式回馈ta。
比如和一个公关姐姐见面聊天,我们不约而同地给对方带了礼物,她曾经当记者10年,跟我说“我好像在你身上看到10年前的自己,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和探索欲。”再比如很多受访者都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经常对稿子不满意,觉得是不是还能再深点,再好点,角度再新颖点。但我也真的很感激我的编辑,他总是说“可以”“去做吧”,在我对自己充满怀疑的时候他说“没事,你就大胆写,有我给你兜着”。这些好像都是过去暗淡无光的一年里,能够支撑我慢慢前进的东西。
是不是我也可以当一滴水,即使掀不起惊涛骇浪,也能滴到湖里振出几圈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