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不易，阿森叹气

Jeremy Clarkson承包了我2021年的笑点。亚马逊给他拍的《克拉克森的农场》成为了21年为数不多让我笑痛肚子的记忆。疫情状态下我本来只打算看一集就睡觉，毕竟特殊时期免疫力很重要、熬夜大王如我也每天乖乖睡觉，结果这部纪录片/真人秀实在是太好笑了而且太吸引人了，以至于我看了一集又一集，一口气全看完了天也亮了，而且因为笑得太厉害了完全不觉得困。我上一次这么不眠不休地追剧还是《王国》第一季的时候，而且看完以后我非常卖力地按头安利身边每一个人都去看这部纪录片/真人秀，并迎接他们一边看一边给我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么这本书跟纪录片是什么关系呢？

纪录片由于时间紧张节奏快的关系，无法为其展现的每一个场景提供足够的背景信息，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会把笑料之可笑构筑在观众的背景信息缺乏上——换句话说也就是克拉克森一定程度上在允许自己卖蠢。比如纪录片里的一个经典笑料就是阿森买拖拉机非要买兰博基尼的——男人的浪漫嘛——然后买来之后各种不好使。在消费视频时观众会习惯性地一笑而过，让“兰博基尼拖拉机不好使”成为一个不必深究的梗。但在书这样的媒介中，读者可以把梗展开、恢复为更为丰富和真实的场景，比如拖拉机到底要怎么开：

我承认，兰博基尼拖拉机是有点复杂。只要一发动，那根直径18厘米的垂直式排气管就会发出巨大的轰鸣。接着你挂上挡，再用另一根挡杆也挂上挡，如果这个时候你松开离合，就会发现还有一根挡杆同样需要挂上挡才能起步。如果行进中需要变挡，那就得用上第四根挡杆了。

听说这台拖拉机的前进和倒车挡位加起来总共有48个之多。还好它只有两个刹车踏板和油门踏板。老早我就数过，驾驶室里共有164个按钮。结果等我掀开扶手，下面还有24个。这些按钮上一律没有标签。这可真够闹心的，要知道它们操纵的东西，可是轻而易举就能把我整成残废啊。

读到这些细节我就理解阿森的苦衷了。港真我学车的时候手动挡挂一根杆都要被教练碎碎念，尤其是坡道起步和停车的时候，拖拉机四根杆……我真的是谢谢兰博基尼。

我在农村度过的童年让我对农用机械充满了敬畏、对乡村生活毫无“田园牧歌”的滤镜。我见过农用机械的危险，几乎每个农村人都有一些非常可怕的伤口来自于镰刀，更别说一些触目惊心的伤残事件——高压电击、发动拖拉机的时候被反作用力打伤、四肢绞进机械……因此阿森面对现代农业机械时的“怂”在我看来一种很自然、理智、很能共情的反应。虽然他的犀利吐槽、英国人著名的王尔德式黑色幽默、拜伦式的杠精精神都非常好笑，但我的笑背后也沉淀起了对阿森的尊敬——他没有像很多网红一样做做样子还要把自己表演得很高大上，他承认自己在农业上的一无所知、翻车的时候就翻车、躺平的时候就承认躺平、不掩饰自己的特权（比如所有的活儿其实都扔给了凯勒布这样真正的从业专家以及用钱和名气来解决）、并且秉持曾经新闻人的初心致力于以自己为方法展现英国农民在英国ZF官僚主义、脱欧闹剧、白左ZZ正确等各种角力中的困境。（甚至太敢讲真话以至于不遗余力地让自己陷入cancel culture的困境，哈哈哈，阿森真的爷们儿。）

出身北海道十胜畜牧农家的日本漫画家牛姨讲过一句话我很喜欢，“农家的常识不是普通人的常识”。我很喜欢通过《银之匙》和《百姓贵族》这样的农家科普漫画来管中窥豹现代中大规模农家的运营常识和现状。牛姨让我对农家有敬畏，但克拉克森第一次让我对农业大型机械有了向往。作为一个深知农活又脏又累又危险的城市定居者，我第一次理解了小男孩们看见挖掘机和塔吊等大型机械时的两眼发光。我第一次开始崇拜像凯勒布这样一辈子没有出过他的村儿、世界大事啥也不知道的人，因为他能做到那么多阿森都做不到的事，而阿森已经用他那出彩的一生（汽车大师/媒体人）证明了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脑瓜之一（我尤其喜欢他把Repton School描写成人间地狱并考出1C2U的A Level成绩的这一段）。

换成开车，时速40公里在我眼里算什么，但在这辆拖拉机上，我却被吓个半死。从那以后我就龟速开拖拉机，即便如此，我还是撞过六个大门、一道树篱、一根电线杆、一辆拖拉机，还有一个集装箱。说句实话，我还没有过不撞一次车就把一项工作顺顺利利完成的时候呢。耕到地头来个三点式掉头1？我可做不来，每次都直接碾过栅栏。条播我也不拿手。我们泥腿子说的条播就是播种。不拿手是因为技术含量实在太高，要想条播干得好，你得装一台特别先进的电脑，就是美国国家航天局计算飞行器重新进入大气层需要采取什么角度时用的那种电脑。而搞农业还有另外一项技能，就是电脑编程。这我同样一窍不通。所以不管耕地还是播种，我开出来的轨线在有的地方能相差3米，而有些都偏到约克郡去了。

从某个角度说，阿森是用自己的卖蠢反衬出了像凯勒布这样一辈子没有出过村儿的农业从业者的伟岸——既是种植和畜牧方面的专才、又要精通编程、法律、商业、工程、设计、人情世故……我也终于明白为啥《星际穿越》里NASA退役宇航员种地去了——专业对口且技能匹配！我这会特别想回炉重造、报考一个康奈尔大学的智慧农业项目，哪怕不能加入他们的联合实验室去研究如何在火星或者空间站种土豆、在伊利诺伊香槟大玉米地里学会开联合收割机也是很帅的嘛！而在人类日益面对气候问题、粮食问题日益严峻的2023，这些技能也迟早会像《星际穿越》一样，成为全人类最宝贵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