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无法被讲述 除非故事已完结

当把这本沉重的书终于掩卷,我不由得想起了作者米卡尔·吉尔摩的哥哥,亦即这本书试图剖析的绝对主角加里·吉尔摩的弟弟——盖伦·吉尔摩留下的遗作,
故事无法被讲述/除非故事已完结
在这本书中,我们是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灵魂的。他们的撕裂与破碎,他们的黯淡与失色,都在故事的徐徐展开中,一次次让人心痛,甚至瞠目结舌。
当故事正在发生时,任谁也不可能真的参透那疑虑重重的谜与泪、血与罪,而当故事终于被讲述时,不完整的终于可以就此封尘,虽然沉沦而去的也已经不需要如此这般的救赎......
是的,以杀人犯的弟弟的身份写这样一本纪实回忆,话题度首先就有了——更何况珠玉在前,已有来自于诺曼梅勒以此为篮板创作的畅销小说及电影《刽子手之歌》。
而如果你和我一样,是抱持着对“恶”是如何形成的好奇来读,那么从开头起便占据极大篇幅的对原生家庭的兜兜转转的介绍,便绝对可以满足和延续继续阅读下去的渴求。

很难说这个家庭中的哪一个才是最可怜之人。
身背太多秘密、对儿子极其暴力的父亲——他完全不懂得爱与教导的方式,他的磨刀皮带和腰带几乎不受管制地落向他的儿子,他与自己的妻子又完全在一次次的相爱相杀的覆辙中耗尽着能量。
出身摩门教徒、背负家族漠视、无法决然离开的母亲——她回不去自己的原生家庭,又离不开自己充满秘密与罪的新家庭,她疲劳地在婚姻中、在假释孩子的过程中、在与失望的朝夕相处中,枯萎、萧瑟。
几个儿子因为各自不同的出生次序与时间,享受到了全然不同的家庭环境——用作者的话来讲,是“居于不同的时空”——并成长为完全不同的人。
无可奈何地留在母亲身边的弗兰克——他与加里经受了父亲最多的规矩与毒打,他选择了完全不同的宗教方向,但是依然没有终于走上可以真正独行和背离的路。
他知道限度,不让自己的灵魂冒险沉溺于放纵,他也知道自己对家人的亏欠是有限度的。
甚至直到故事的最后,还要被披露出属于弗兰克的一个惊天大瓜——虽然在故事的前方其实已经处处埋下伏笔,本不该让人如此震惊(作者真的太会写了)(真的不能剧透,请一定自己去读好吗);
几乎在监狱中度过近10年光阴的加里——来自于对抗父亲的狂怒和不公之感是他心中第一根难以拔除的刺,而他的临终遗言,也是“ 父亲永远都在那里 ”。终其一生,与其说加里在克服自我,不如说他在将自己原生的、次生的一切恐惧、疼痛、号叫......一次次地杀死。 而对他的毁灭的究其因、追其源,亦是全书的最大重点,
但当你凑近细看故事中的所有环节,就会发现情况反而更槽:每个时刻都有影响,糟糕的环节实在太多太多。若想挽救他那致命的人生历史架构,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所有的时刻全部丢弃,构建一个由美好的环节组成的崭新链条。

自我放逐并被蓄意谋杀的盖伦——他分别以不同的方式与自己的兄弟亲近与疏离,又以最意外的方式离开人世,成为最让作者困扰的谜和最怀念的人。他有着和哥哥加里、弟弟米卡尔相似的才华,又仅仅只留存下来那一首我写在标题的诗,
如果这辈子我能选择一个已经失去的人,让他和我再多待上一个小时,我会选择盖伦。我会让他揭开神秘的面纱,说说究竟是什么让他毁灭了自已。
试图脱离家族但依然逃不出牵绊的作者米卡尔——作为家中幼子,他并没有参与到家庭早年居无定所的生活中,他虽目睹了父亲对哥哥们的暴烈、母亲对哥哥们的失职,但是他却依然享受到了这个家中最多的爱。而母亲在晚年也在事实意义上为了他的成功,牺牲了自己的健康与保障。他从不良中幸存下来,与此同时也弃她而去、背离家族而去,
你不可能在进入新世界之后还想满足旧世界的种种需求,而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永远奔向各色新世界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当故事来到他与哥哥弗兰克失联和复联的环节时,尤其能让人的阅读情绪大爆发......
更不用说,文中还掺杂了很多对鬼怪神力、离奇梦境、犹他血赎的精彩描写,抓眼珠子能力几乎爆表——这里就不过分剧透了。
另外对生与死亡,对家庭的意义,对美国的刑罚与行刑等的提及和延续讨论,也都非常、非常有现实意义——仅举就最后一个话题的一例,关于加里在狱中的待遇问题,
我有一个很大的文件盒,里面存放了数百份与这次事件有关的文件。依据这些戏剧性的通信和狱方报告,就能单独写本书,而且会是一本非同凡响、讲述暴行与毁灭的书。

我想,无论是对于家人还是对于读者来说,即使经过如此剖析,加里的真实内心依然始终是一个谜。然而掩卷回忆之时,我总是想起他最后一次判刑时,读给法官的笔记中的一段——
我从来没有得到法律的宽恕,我觉得法律对我太过严苛,直到现在我从未请求过宽大处理。我仍然得在监狱里待上很长时间……
虽然,他最终在对死刑的绝对追逐中,将他那从来没有机会得到过的人生,抛弃而去。
这已完结的故事,只留给人无尽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