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下的“日常”与“无常”

1917年2月19日，来自新西兰的士兵亚力克·特拉福德被批准了7天的假期。

这是他从新西兰偏远农场到英国参加一战的第二年。他已经在战场上经历过自己的生死——被弹药碎片刺穿而负伤疗养，也经历队友的接连离世。

那时他已经是战场上的“老油条了”，正待在后方操练，时刻准备被再次征召上前线，耐不住年轻的寂寞，“一有机会就请假”。

那次7天的假期，拜访女性朋友和亲友后，因为错过了归队的末班车，第二天早上惴惴不安的归队出操。“幸而没被发现，逃过一劫。”

1917年3月26日，他写到，“又拔了一个牙根，还和许多人一样感冒了。我们排今天埋葬了也名叫帕克的新战友，他因肺炎病逝”。

这是一本关于宏大战争下的“日常生活的记录”。

来自教科书和主流战争片的叙事里，战争是生死，敌我。战争制造名垂千古的“英雄”，也能在瞬间吞掉一群年轻鲜活的生命，是战场的的厮杀，战壕里的尘土，路边的断肢和无名尸。

但在这本书里，我看到了另一种“战时生活”：士兵有轮替和换防，幸存者有疗养，主人公还趁着疗养的机会去战后方见到了久违的远方亲戚和家人。

对于这些来自新西兰的雇佣兵来说，打仗像“上班”，只是这份工作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这份工作给了他们一张离家的单程票，也给了他们看世界的机会。

如果不是战争，他没有机会来到英国，穿越法国，去到德国，当然也没有机会遇到那么多可爱的女士，体验无论是被称作为“爱情”还是“风流”的情爱。

这份工作里也有腐败的作风，有官僚气，有规训和反抗，有躺平和上进，作者亚力克·特拉福德不是全身心扑在“工作”上的模范士兵，他也会寻找一切机会出去玩，拿到通行证，去泡妞，去找朋友，去亲戚家蹭吃蹭喝，而这正是这本书的可爱之处。

作者真诚地记录自己的生活——仅仅记录而非炫耀或者渴望得到某种认可，在他濒死之际，还郑重其事地要求儿子“烧掉”。

感谢这些违逆了遗嘱的后辈们，我们才有机会看到正统历史之外的一战，看到“正义终将战争邪恶“的主流话语下的“个体真实故事”。

阅读完第一遍之后，我又随手翻阅了几篇。因为是日记体，很好读，从任何一天，都能顺利地进入历史的现场。好像一战不是百年前的一个历史节点，而是很普通的一百多年前的一天。

阅读这本书，我仿佛跟随主人公的眼睛，从离家之日开始，重新经历了一番那三年的战争洗礼，在他描写的那些闻得到血腥味的前线，我总担心他也会在下一秒成为亡灵（虽然作为日记的主人公我知道他能安然穿越一战），但从战争里走出来的人，都是幸存者。他们之所以能活，不是因为他们足够勇敢，只是因为他们足够幸运。

主人公也不止一次看到，战友在他面前被炸成碎片，而自己侥幸逃离。这些让人悲伤的时刻，和主人公书写他的弟弟去世的时刻一样，极其短暂，寥寥数语，好像在处于战争下的人装不下太多生死。他们放弃清醒和思考的权利，把命交给命运。

如果你关心个体的故事，喜欢非虚构真实题材，那么这是一本关于战争不可多得的好书。关于那场100多年前的战争，我们有足够多的历史研究，但谁不想拨开后世的滤镜，借由一本穿越百年的日记，直观地打量那个时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