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的先驱:自然主义的开路机制,或卢克莱修思想与去中心化、反父权制的结合点
《物性论》是部很奇怪的作品,是理论与诗歌的嵌合,又尝试评论、描画自然本身及其创造场景的动态纹理。他大声宣告:虚空要为有重量的东西让路。这样,卢克莱修的写作就与开路和移除障碍无异。任何人的理论都是某种路径、街垒、通过的实践,哪怕再隐蔽。根本不是能指。不是关于事物的观念,而是事物本身 。 这就是为什么卢克莱修也是德勒兹的先驱,从他的思想中可以看出逃逸线与拟像的概念的线索。 这样说来,卢克莱修的自然主义就已经呈现去中心化和反父权制的思想。说真话,他说:伟大的排列组合不是由什么心灵的聪明作为和预谋安置而形成。因此他认为人有可能掉进天空,如果所谓的中心不能对损失加以补充,如果只是攫获生物、剥夺其食物又没有源源而至的物质,那么那里的所有东西就都会解体。 怎么说?再聪明也不能一边维护中心主义、服务于父权制和家长制,一边约卢克莱修读《物性论》,否则也太逆天了,超越编造。我们的一个朋友说:“ 即便是将学术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垃圾教授也承认的一件事情就是,父权制会表现出人格障碍的特征。我接着补充:从一个中心位置分裂出弥散式、雾霾式的网络和派系,发展隔空抽血、远程操控,在强制性和污名化中打算走很远。这是现代社会典型的倒行逆施,只能导致鬼打墙和解体。 ”
第一卷,宇宙的无限性(选摘):
除非从无限的空间里面有物质源源而至, 从那里它们惯于在一定的季节, 对所有损失了的东西加以补充。 因为当生物被剥夺去食物的时候, 就会衰萎而失去它的躯体; 同样地所有的东西都必定会立刻解体, 当一旦物质不管由于什么原因 而离开了它的常规以致供应不来的时候。 从外面来的撞击也不能在四面八方 把已经结成一体的任何世界保持下来 绝不要相信那种著名的说法 [61] : 说什么一切的东西都向中心进迫, 而正是因此世界才坚固不易, 永远不必有外来撞击来支持; 说它的上下各部也不能向任何方向散开, 因为所有的东西从来都永远向中心迫进; 同样地,他们说,一切生物 都是头脚倒置地行走着, 但却不会从大地掉进下面的天空, 正犹如我们这些身体并不 自动地向头上的天穹飞去; 不论是中心也好,不是中心也好, 〔必定〕都同样地对有重量的东西让路, ——在它们运动所指向的任何地方。 也不会有一个什么地点, 当物体到达了那里之后 就失去了它的重量的力, 而能够在那里停留在虚空中; 虚空也不能支撑任何东西,—— 忠实于它的本性的倾向, 它倒是应该不断地让路。 因为不论你认为在哪一方面 最先没有原初物体的存在, 哪一方面就将是物的死亡的大门: 大群物质会全部冲过这个大门走散。 这几点如果你肯想一想,那么, 不消多少麻烦就能被引领着…… ············ 因为,事情会一件一件变清楚, 瞎眼睛的夜也不会把你的路抢走, 阻碍你投往自然的最遥远处的眼光。 这样,事物将为事物燃起新的火炬。 因为,从它的适当的结合被驱开, 那散开了的物质原料就会 飘浮过无限的虚空远远而去; 事实上它们甚至根本上就永远 不会结合而使什么东西生出来, 因为稀疏错落,它便不能被联结起来。 说真话,事物的始基 并不是由预谋而安置自己 [60] , 不是由于什么心灵的聪明作为 而各各落在自己的适当的地位上; 它们也不是订立契约规定各应如何运动; 而是因为有极多始基以许多不同的方式 移动在宇宙中,它们到处被驱迫着, 自远古以来就遭受接续的冲撞打击, 这样,在试过所有各种运动和结合之后, 它们终于达到了那些伟大的排列方式, 这个事物世界就以这些方式建立起来; 而且也正是借助于这些排列方式, 在悠长的年代里世界才被保存, 当它一度被投进了适当的运动之后; 这样,就使得河流对贪馋的大海 补充以大量的洪水, 而大地为太阳的热气所养育, 就重新产生出它的子孙……
《千高原》的一些笔记,看一下德勒兹和加塔利如何将卢克莱修的“宇宙的无限性”视为另一个平面,一个容贯性平面,一种可以被分子捕捉的“宇宙振荡”,一首迭奏曲,一条抽象线的生产性断块:
如果说存在着一个“现代”时期,那它当然是宇宙的时代。克利自称是反-浮士德主义者,“野兽和所有其他的生物,我并不是以一种源自大地的友善来爱着它们,宇宙之物要比大地之物更令我感兴趣 。” 配置不再直面混沌之力,不再深入于大地之力或民族之力当中,而是向着宇宙之力开放。
现代哲学试图精心构制出一种思想的质料,以便截获那些不可思之力。这就是宇宙-哲学,一如尼采的风格。
一个根茎而不是一棵树,进而为一个潜在的宇宙连续体服务——甚至是孔洞、沉默、断裂和中断都成为这个连续体的构成部位。(论音乐自身生成为一个超线性的系统)
在洛夫克拉夫特的杰作之中,兰道夫-卡特感觉到他的“自我”摇曳不定,“一群卡特,同时兼具人和非人、脊椎动物和无脊椎动物、动物和之物的外形,既具有又缺乏意识,甚至是这样一群卡特,它们于地球上的生命不再有任何共同之处,而是恣意地融入归属于其他宇宙连续体的行星、星系、以及系统的远景之中。”(论任何动物首先就是一个集群,一个群体)
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主人公遇到了种种异样的动物,但最终进入到一个连续体的终极区域之中——这个连续体散布着无可名状的波和难以寻觅的微粒。…… 它越来越倾向于生成分子,在一种宇宙的震荡之中,那些难以被听闻者令其自身得以被听闻,而难以感知者则呈现为词:不再是鸣鸟,而是声音分子。(论生成-的重要性并不是独享的,重要性在于经由生成动物、女人、儿童,一个连续体在运作。)
保罗·莫兰的零先生逃离了较大的国家,穿越了那些最小的国家,建立了一个只由他自己所构成的无名的社会,“我是一个泅水而逃的人,所有人都朝我开火……我应该不再被当做靶子。”
它们到底趋向何处?无疑,趋向于一种生成难以感知者。难以感知者是生成的内在目的,它的宇宙法则。
生成众人发动了宇宙及其分子的组分。世界化,创造一个世界 由于不断地进行消除,我们就化为一条抽象线,或一副抽象拼图之中的一个碎片。正是通过与其他线、其他碎片相接合、相接续,我们才能创造出一个世界,它能够与第一个世界相交叠,就像是一种透明物质。……生成整个世界,从世界之中形成一种生成,就是创造世界,就是创造出一个世界,众多世界,也即,发现邻近和难以分辨的区域。宇宙就像是一部抽象机器,而每个世界就像是实现这部机器的具体配置。如果我们将自身缩减为一条或多条抽象线(它们将延伸于、接合于其他的线),从而直接地、立刻地产生出一个世界(在其中,是这个世界在生成),【那么,我们就生成为整个世界。】
他令隔壁沙漠布满了昆虫和星星,它们形成了一种世界的生成-音乐,或一条宇宙的对角线。
我们超越了所有可能的配置的能力,从而进入到另一个平面之上。实际上,不再有一种环境的运动或节奏,也不再有一种界域化或被界域化的运动或节奏;现在,在所有这些更为广阔的运动中存在着某种宇宙之物。定位的机制仍然是极端精确的,但定位却变为宇宙性的。不再有被界域化之力——它们之前是作为集束在一起的大地之力;现在,它们是一个被解域的宇宙的重新赢获的或被解放的力。(论迭奏曲)
我们回想起尼采的观念:永恒轮回作为一首小曲,一首迭奏曲,但它却截获了宇宙的沉默的、不可思之力。这样,我么就离开了配置,从而进入道机器的时代之中,庞大的机器界,有待截获的宇宙化之力的平面。
现代的形象既非儿童的也非疯人的形象,更不是艺术家的形象,而是宇宙的工匠的形象:一颗手工制作的原子DAN,这确实很简单,已被证实、完成。要成为一名工匠,而不再是一位艺术家,创造者或奠基者,因为这是生成宇宙,脱离环境和大地的唯一方式。
对于民族与国家来说,与其在一个限制性的宇宙之中被四面围攻,还不如作为一个(卷携着它们的)宇宙的矢量;这样,宇宙自身就将作为艺术。
容贯性只只在一个真正的宇宙的平面上才发现它的全部条件。
表达性的物质让位于一种截获性的质料。由此,有待截获之力不再是大地之力,因为后者仍然构成了一种宏大的表达性的形式;现在,它就是一个充满能量的、非形式的、非物质的宇宙之力。画家米勒曾说,在绘画之中,重要的不是一个农民所携带的东西——无论它是一件圣物还是一袋土豆,而是他所携带的东西的准确重量。这就是后-浪漫主义的转折点:关键的不再是形式和物质,也不再是主题,而是力、密度、强度。大地自身失去了平衡,趋向于具有纯粹质料的价值,此种质料适于截获重力或引力。也许,直到塞尚,岩石才开始通过它们所截获的褶皱之力而存在,风景才通过磁力和热力而存在,苹果才通过萌发之力而存在。
力必然生成为宇宙性的,与此同时,质料必然生成为分子性的;一股巨大的力在一个无限微小的空间之中运作。问题不再与一个开端相关,也不再与奠基-基础相关。相反,它变成为一个有关容贯性或加固的问题:怎样使物质加固,使它变得坚实,从而能够截获那些不发生的、不可见的、不可思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