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糖童话镇上的爱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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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劳提根用诗一样的语言,构建了一个用西瓜糖构建的童话世界,这里有爱与死亡,平静和哀伤。
在西瓜糖里,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就像我的生活发生在西瓜糖里。我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因为我在这儿,你在远方。
01 作者理查德·布劳提根
理查德·布劳提根是美国诗人、小说家、嬉皮士以及精神病患者,他认为被认为是“第一位后现代主义小说家”,“垮掉一代”和“反文化运动”之间的桥梁,“嬉皮士的海明威”。
理查德·布劳提根以诗歌进入文坛,先后出版诗集《搭顺风车的加利利人》《摆上大理石的茶》《避孕药与春山矿难》等。让他蜚声文坛的是小说《在美国钓鳟鱼》,使其成为美国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学偶像。《在西瓜糖里》是他的第3本小说,写成于1964年,首次出版于1968年。
1984 年,理查德·布劳提根于加州的波利纳斯家中自杀身亡,享年49岁。
国内出版的他的书主要有《在美国钓鳟鱼》、《布劳提根诗选》、《草坪的复仇》,这三本都是广师大出版的,以及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在西瓜糖里》,收录在中经典系列中。
美国作家约翰.巴斯说:
一件好的“后现代派”作品,好象食橄榄,越读越有趣味。要诀是:初读虽是难懂,但作品必须含有立即吸引读者的特点,使读者会不嫌其烦的重新从头读起。如果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小说的技巧便达到高明的地步。
《在西瓜糖里》显然是复合这个要求的,语言简单但内容丰富,各种成分互相分解、颠覆,让作品无终极意义可寻,但读者也能有无限解读。
下面给出我的解读,会有剧透,但应该不影响阅读,因为它文字的美和故事的黑暗童话属性,只读一遍是消化不了的。
02 西瓜糖里有什么?作者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在这本书里,布劳提根虚构了一个由西瓜糖构建的世界,“我们的生活是用西瓜糖小心翼翼地构造的,然后我们的梦沿着松树和石头铺成的路前进”。
这个世界如童话一般,一切都是用西瓜糖建造的,一周7天太阳有7种颜色,对应着每天都会结不同颜色的西瓜,最奇妙的是星期四,这天的是黑色的不出声音的西瓜。
书中还有很多奇异的形象,比如老虎、鳟鱼元老、西瓜鳟鱼油、我的死(i Death)、遗忘工厂、蔬菜雕塑、夜里提着灯笼的小姑娘等。
拿老虎举例,这是上个时代的标志,老虎会吃人,也会说话,还会做算术题。小说叙述者“我”的父母就是在吃饭时被老虎吃掉的,老虎安慰我说,我们不吃小孩,为了让我安心,它们还帮我做起了算术题。搞笑的是,老虎告诉他八乘八等于五十六。因为老虎吃人,所以人们杀老虎,在最后一个老虎被杀掉的地方,建起了工厂(书中第一个大事件)。
老虎是一个关键的隐喻,我认为它代指的是旧时代,或上一个时代。
西瓜糖里的世界是两极的,阳光明媚的中心叫“我的死(i Death)”,我和许多朋友生活在我的死周围的窝棚里,定期来我的死吃饭、聊天,居民们安静祥和,心地善良。我感觉我的死是一种乌托邦、俱乐部似的存在,吸引着西瓜糖世界里绝大多数正常居民。 另一个极端是遗忘工厂,以阴死鬼为代表的十几个人居住在那里,他们收集着被遗忘的东西,并用它们酿成威士忌喝。这些人醉醺醺、骂骂咧咧的,很讨人厌。终于有一天他们聚集在我的死,以一种滑稽、残忍的方式集体自杀,这是书中的大事件之一。
再说说叙事者我,“我”是谁呢? 我没有名字,是你想到的任何事情、事物的名字。作者用一小章非常诗意的叙述来阐述“我是谁”,这个我粘在最后一部分供大家阅读,可以欣赏一下他的语言风格。
书中的我正在写一本书,写一本什么书呢,具体不知道,反正就是你现在正在读的书(《在西瓜糖里》),灵活嵌套,我给满分。
我有两份恋情,前女友玛格丽特,和现女友保琳。书中很优美的写下了我和保琳做爱的经历(下文会写到),哀伤的记录下玛格丽特在阴死鬼等人自杀后也选择了自杀(书中的另一个大事件)。
由此我们可以一窥西瓜糖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时间轴有三个大事件:老虎灭绝、阴死鬼等人的自杀、玛格丽特的自杀,死亡是西瓜糖世界的隐藏主题,我们居住的中心“我的死”也透露着浓浓的自杀倾向,布劳提根最后也选择用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作为生活在我的死周围的主流居民们,他们安心劳动、快乐生活、阳光且平和,但隐约又有一些麻木,比如我看到老虎吃了父母无动于衷,人们看到阴死鬼等人的自残和自杀并没有上前阻拦,我对喜欢去遗忘工厂(有反思倾向的)玛格丽特心生厌恶。表面上看是阴死鬼等人在遗忘工厂醉生梦死、浑浑噩噩,实际上呢?是主流居民选择了遗忘和麻木。
而我,身在麻木之中而不自知,安静的写着书。
我想西瓜糖里,就是布劳提根充满矛盾和自省的精神世界。
03 《在西瓜糖里》的语言特色和写作手法
小说只有4万字,但内容丰富,叙述神奇,语句童真,哀而不伤。
文字上,布劳提根用一种近乎孩童的天真、纯洁的口吻进行写作,那种感觉有一点点像《小王子》——若无其事的讲述着超现实的事情,但是读者会轻松的相信。
我们这儿的太阳很有意思,它每天的颜色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查理也不知道。我们还尽量种不同颜色的西瓜。 我们用这样的方法:灰色日子里,采的灰色西瓜的种子,种在灰色日子里,可以长出更多灰色的西瓜。 这其实很简单。每天的颜色和西瓜的颜色变化如是—— 星期一:红色的西瓜。 星期二:金色的西瓜。 星期三:灰色的西瓜。 星期四:黑色的不出声音的西瓜。 星期五:白色的西瓜。 星期六:蓝色的西瓜。 星期日:棕色的西瓜。
有的段落,很有诗意,比如他真诚、明亮的歌颂爱情:
我们久久地、缓缓地做爱一阵风吹来,窗户轻轻颜动,糖在风中无力地裂开。我喜欢保琳的身体,她说她也喜欢我的,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突然停了,保琳说:“那是什么?”“是风。”
同时书中也隐藏着诸多隐喻,如老虎、西瓜糖工厂、遗忘工厂、鳟鱼、河流、雕塑、河底的坟墓等,也许只有布劳提根才知道每种形象代表的是什么,但这不妨碍我们阅读,反而能能勾起我们内心所想。
结构上,书中分了三个大的章节,时间顺序上其实错乱的。第一章是阴死鬼自杀后的时间,第二章是阴死鬼的自杀,第三章是玛格丽特的自杀。有趣的是,顺序的颠倒也不影响阅读。
值得一提的是,书中的三个大事件:老虎灭绝、阴死鬼等人自杀、玛格丽特自杀,都不是正面描述的,而是侧面的、隐晦的描写。比如玛格丽特的死,我看到了,但是是通过镜子的折射发现的。这在朱岳老师书后的导读里讲到过。由此我们也可以猜测,布劳提根一直在思考死亡,但至少在写《在西瓜糖里》时,他还没有勇气直面死亡。
每一大章里有很多小的章节,小章节都很短,像拍电影时的一个个片段,如果它拍成文艺片一定很好看。小章节的名字随意且重复,如保琳、又是保琳,威士忌、又是威士忌,风、又是风,玛格丽特、又是玛格丽特、又是又是玛格丽特、又是又是又是又是又是玛格丽特。 随意又重复的起名字,显得偷懒,又很可爱,重要的是能让我们看到同一人物、形象的变化。
书中描述了爱情,友情,死亡以及各种奇思妙想,很难定义这本书,阅读的过程中就像在吃彩虹色的棉花糖。
最后附一下小章节《我的名字》,大家可以欣赏下布劳提根的风格:
04 《我的名字》
我猜你一定好奇我是谁,但我不过是那些没有固定名字的人中的一个。我的名字取决于你。想到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了。
如果你在想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有人问你一个问题,你却回答不了。
那就是我的名字。
也许那时候下得很大。
那就是我的名字。
或者有人想让你做某件事。你做了。然后他们告诉你做得不对“对不起,做错了”,你不得不另做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名字。
也许它是你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或者你年老时坐在窗边随便想起的某件事情。
那就是我的名字。
或者你在某处散步。周围到处都是花。
那就是我的名字
也许你凝视着河水。你的身旁有爱你的人。他们要抚摸你。在它发生前,你感觉到了,然后它发生了。
那就是我的名字。
或者你听见有人在远方呼喊,他们的声音近似一声回音。那就是我的名字
也许你正躺在床上,马上就要人睡。你笑了起来,一个跟自己开的玩笑,一种结束一天的好方式
那就是我的名字。或者你在吃一样好东西,刹那间,你忘了自己在吃什么,但还是吃着,并且知道那东西好吃
那就是我的名字。也许临近午夜,火在炉子里摇晃,像一只铃。
那就是我的名字。
或者当她对你说完那件事后你感到不舒服。她完全可以把它告诉别人,某个对她的问题更清楚的人
那就是我的名字。
也许鳟鱼在池子里游动,但河流只有八英寸宽。月亮照在我的死上,西瓜田闪闪发光,它开始变形,黑乎乎一片;月亮好像是从每一棵树上升起来的
那就是我的名字。
我希望玛格丽特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