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路:投射的消散与自性的觉醒
究竟是人生中的哪一个时期最为关键,决定了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般发展心理学在讲到人的发展理论时,会讲到弗洛伊德,讲到埃里克森,大概因为他们的对比很鲜明: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发展到俄狄浦斯期基本定型,典型的三岁看老观点;而埃里克森经典的八阶段发展模型将毕生发展观带入心理学的视野,认为青春期乃是人一生中同一性(identity)建构的关键时期,会决定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认同什么样的价值观念,追求什么样的生活。
然而,正如《优秀的绵羊》一书中所说的:
就算是那些曾经赢得无数奖项的最成功的学生,他们也会在某个时刻停住脚步思考这一切是否都值得。在他们三四十岁的时候,他们是社会公认的有成就的医生、律师、学者、商人,但他们往往让人感到,他们不过是一群在终生竞争的集中营里茫然的生还者。
在我上大学时,我对自己人生的想象大概止步于三十来岁,我努力的攀登着学业与社会的阶梯,达成一个又一个目标,把一个又一个的竞争者甩在身后,然后就能达到一个所谓更好的地方。可是当我真的到了三十来岁,似乎拥有了自己少年时想要的生活时,我总能感觉到某个声音在问自己:这些都很好,但为什么我感到无聊、空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在层层社会身份之下,我究竟是谁?
《中年之路》的作者说,他认识的一个人,在28岁时便已似乎拥有一切:博士学位、家庭、子女、出版自己的书、有很好的教职。他在接下来的十年中继续攀登着自己的职业阶梯:更多的发表,更多的孩子、更好的岗位,即便在那时隐约的无聊和乏力已经犹如微微晃动的大地预示着地底深层的运动与冲突,但他仍然循规蹈矩地、以符合社会预设的幸福生活的标准生活着。直到37岁时,他的深层抑郁彻底爆发,他辞掉工作,离开家庭,在另一个城市开了一家维多利亚时代的冰淇淋店。
这听上去是一个非常《月亮与六便士》的故事,人到中年,仿佛被一种声音召唤,着魔一般如行星的一部分被拉扯着偏离亿万年的轨道,否定自己所有的过往。荣格认为,这便是中年危机,我们扮演的种种角色犹如一张张人格面具,我们将自己的身份认同投射到这些人格面具中,可是当人格面具过度膨胀,被吞噬的恐惧油然而生,就好像在恐怖电影里面,面具吃掉了人本来的脸。
在这本书中,作者将人生分为四个较大的阶段(作者并没有提到是他人的理论还是自己提出的理论):童年期、第一个成年期、第二个成年期、走向死亡的老年期。
第一个成年期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成年,或者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幸“一次成型”,如埃里克森所说,在青春期便觅得自己的同一性。在这期间,人是通过社会角色在定义自己,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习惯,也同样是社会的要求,它需要每个人臣服、安定,如机器一般为社会生产、消费。
「这个人必须对世界说:“雇佣我,嫁给我,相信我!”」
对于很多人来说,第一个成年期贯穿了他们的一生,人们将身份和自我认同投射到制度化的角色上,假设这些角色可以确认自己的身份,提供满足感,消除对未知的恐惧。有些(幸运的)人满足于躲在人格面具后面的安全感,这些角色也满足了他们的期望,提供了意义感。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们的投射终于落空,扮演角色不再能够提供意义感,他们感到期望落空,感到空虚迷茫。当那些虚假的自我濒临死亡,真实的自我在躯壳底下日日夜夜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第二个成年期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