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学史之名,行随笔之实,谁买谁是大冤种——评刘文孝《拜占庭文学史》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这几天因为论文写作需要,就在图书馆看到了这部商务印书馆出的文学史,并借回去看看。扉页部分就是这本文学史所属的国家社科基金。仔细思量着,这名头的确不小。单就目录部分来看,这部文学史涵盖的年代范围就从4世纪君士坦丁大帝到15世纪君士坦丁堡被攻陷,600多页的规模要想承载拜占庭文学和文献着实不容易。要知道,科伦巴赫的拜占庭文学史的规模是这部文学史的两倍,并且还不包括4-5世纪的那些作家。因此单就规模上,这部文学史本就是一部简史。
这部文学史相较我们一般看的文学史而言,笔调真的很西欧视角。这部文学史本身文学分期的依据是按照弗雷泽爵士《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的路子走下去的,如绪论部分第11页以巫术、宗教和科学三分人类文化(并且还不给观点出处)。而且,以西欧的“封建”去看待拜占庭文学的确越俎代庖,拜占庭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符合西欧定义的“封建”。因此,这部文学史就其理论框架而言,就是把拜占庭文学置于西欧中世纪观念下的阐释(甚至会附会上中国人的观念)。相应的,拜占庭的一些历史事件,例如对拜占庭皇位继承的理解,也就陷入了中国式的思路,例如第60页把马尔西安(Marcian)排出在狄奥多西王朝之外(狄奥多西二世的姐姐普尔喀莉娅,也是马尔西安的妻子表示愤怒)。更不用说一些令人难绷的译名(如莫里斯皇帝的奇葩翻译:毛利基奥斯)。甚至一些古典作家的名字都搞得难绷,例如阿提卡演说家埃斯奇奈斯(Aeschines)翻译成了艾欣讷斯,提马尔霍斯成了提马侯(344页原文还是他的genitive。。。。。。)
一部文学史最重要的是文学分析和批评。但在分析之前,准确的翻译必不可少。单就诗歌来说,这部文学史令我震撼。例如对阿加西亚斯(Agathias)的情色铭体诗(epigram)的翻译,以A.P.5.237为例:
237 ΑΓΑΘΙΟΥ ΜΥΡΙΝΑΙΟΥ ΣΧΟΛΑΣΤΙΚΟΥ
Πᾶσαν ἐγὼ τὴν νύκτα κινύρομαι· εὖτε δ᾽ ἐπέλθῃ
ὄρθρος ἐλινῦσαι μικρὰχαριζόμενος,
ἀμφιπεριτρύζουσι χελιδόνες, ἐς δέ με δάκρυ
βάλλουσιν, γλυκερὸν κῶμα παρωσάμεναι.
5ὄμματα δ᾽ ὀξὺ λάοντα φυλάσσεται· ἡ δὲ Ῥοδάνθης
αὖθις ἐμοῖς στέρνοις φροντὶς ἀναστρέφεται.
ὦ φθονεραὶ παύσασθε λαλητρίδες· οὐ γὰρ ἔγωγε
τὴν Φιλομηλείην γλῶσσαν ἀπεθρισάμην·
ἀλλ᾽ Ἴτυλον κλαίοιτε κατ᾽ οὔρεα καὶ γοάοιτε
10εἰς ἔποπος κραναὴν αὖλιν ἐφεζόμεναι,
βαιὸν ἵνα κνώσσοιμεν· ἴσως δέ τις ἥξει ὄνειρος,
ὅς με Ῥοδανθείοις πήχεσιν ἀμφιβάλοι.
A.P.5.237阿加西亚斯
我嚎啕了一整夜。当黎明来临
给予我些微的安歇时,
燕子正呢喃着,令我落泪,
又废掉了甜美的睡眠。
5我犀利的眼睛张望警惕。对洛丹忒的
思绪又萦绕在我的心间。
嫉妒人的话痨们,安静!不是我
割了菲洛缪拉的舌头。
但既然你们坐在戴胜崎岖的栖木上,
10 请为在山上的伊提罗斯哭泣,并尽情的哀嚎!
这样我就会稍微睡下,或许有个梦会来
还会用洛丹忒的双臂抱着我。(原文和我自己的翻译)
对比下刘文孝老师的翻译:
不难看出,这首挽歌对句体(elegiac couplet)诗在翻译上无论在形式还是在内容上都搞得面目全非。已经看不出来它本来的文体和对应的希腊语内容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行数也对不上。至于阐释,也很简略。但不得不承认,学界近年来把agathias的铭体诗同拉丁语爱情哀歌在叙事和内容上的比较是近年来拜占庭文学研究的一个热点。
至于对散文作家的叙述槽点更多,甚至我在怀疑作者本人是在搞随笔性质的parrhesia。例如凯撒利亚的普罗科比(Procopius of Caesarea)部分:
总而言之,这本书与其说是一部文学史,倒不如说相当于一部作品索引,并且还是参考文献不全的索引,和随笔式批评的集合。本书的参考文献有Kazhdan的《牛津拜占庭学词典》,却不好好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在理论贡献上,这部书也就把三位一体理解成三身一质有些用。这对如何理解homonoia和homoousion之间的差异提供了好的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