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间没有闲聊
这是一本有意思但也有一定阅读门槛的书籍,由9篇对谈记录组成,每个主题的对谈双方都是文化领域的名家大咖,主题涉及我们当下这个时代种种巨变下产生的各类困境。双方交流间思辨很深,有很多启发引起思考,当然,有些我不熟悉或不感兴趣的内容,读起来也略感费劲。
在柏琳和景凯旋关于文学的对话中,景凯旋说“活在当下”不是中国的传统,在中国的语境里,这即是把活着当作最高目标,没有生命的过程感和意义。他认为应该活在真实里。这让我很震惊,毕竟埃克哈特的《当下的力量》是我最喜欢的书籍之一,给了我很多心灵力量。我仔细思考过,个人并不太认同景的观点,认真活在当下,用心灵感知当下周遭的一切,与自己的内心、情绪和灵魂亲近的人,是更能够全然体会生命过程感的,而能坚持这一点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有结果,无论什么结果都能被自己悦纳,这个过程本身就具有很深刻的意义。我认为,这与景先生所说的“活在真实中”内涵是一致的。我想,景先生希望警醒世人的,是那种麻木的、对付活着的消极状态。
在罗新与杨潇聊历史的那一篇中,他们关注到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转向关注历史这个现象。罗新说,当人们在现实中感到苦难时,就容易去历史中寻找解决办法,对历史的关注反映的是对现实的焦虑。罗新自己作为一位历史学大家,却深切地认为过去不能帮助我们太多,能找到的更多是一种安慰,甚至是一种麻醉。这是因为,一方面历史并不是过去,而是对过去的认识。历史是一种记忆,但记忆是流动、可变、不稳定的;历史也是一场竞争,不同的版本、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观察、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感受之间的竞争。我想哪怕是司马迁的史记,也不可避免的带有司马迁个人对历史的认知、解读和心理投射。另一方面,历史中不同的时代和文化背景,对事件和人物的影响太大了,在过去有用的办法,照搬到今天可能完全无用,甚至有害。再者,人们转向历史,希求从中获得正义的审判,这更多是一种心理防御——人在感到无力时,就容易把问题推给别的你认为有力量的东西。
项飙和迈克尔 桑德尔谈优绩主义的那一篇尤为精彩。我们现在整个人类社会,不论东西方,都陷入了优绩主义的陷阱中。本来优绩是一件好事,他指让资质良好的人在各种社会岗位上施展才能。但当优绩被绝对化后就产生了恶果,那就是随着贫富差距的扩大,人们对成功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片面的认为成功完全靠自身的努力,不仅理所应当,还视那些挣扎在底层的人为罪有应得。整个社会因盲目偏执的输赢理论加剧了不平等、怨恨和撕裂。在谈到优绩主义和“择优录取”的区别时,解开了我一个长久的疑惑,中国儒家的“择优而用之”并无不妥,其中的“择优”更侧重德行,是指用最有德行的人,而不是全用技术专家来治理国家。这与现在的优绩主义选人取向完全不同,现在并不考虑公共利益和公民美德,而是完全将经济利益与之绑定。从优绩的角度,桑德尔解释了为什么特朗普会被选为总统:比起精英阶层,美国社会的工薪阶层更容易接受代表房地产暴发户和电视真人秀明星的特朗普,精英阶层的内涵中,教育水平的那个部分,已经成为了美国社会中最深的政治鸿沟之一。精英阶层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靠努力得来的,是应该的值得骄傲的,但他们没有认识到,社会底层的一些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获得教育,没有机会和条件去尝试“努力”。项飙表达了很好的一个观点:在这个时代的现实下,即使我们不是优绩主义的幸运儿,也要想办法过好这一生。
崔庆龙和罗丹妮聊的是下沉年代如何保持乐观的话题,这是我很感兴趣的心理学领域,其中,给我了一个既新又深的角度看待当下年轻人流行的“躺平”文化。由于整体内卷,及格线被畸形拉高,原来60分及格,现在80才及格,年轻人凭借正常的教育、工作、奋斗没法达到80分,或者即使达到了80分,也没有余力在这样的生活中感知到幸福的体验,因此很容易在情感上,即使达到了80分也会否定它。追求这样的生活所付出的代价,让一个人的生命力过度透支,就会激发厌恶动机和厌倦心理,人被动的和主流价值体系分离,是为了保证基本的心理健康。因此,不能说年轻人不够努力、不能吃苦,也可能这是一种心理层面的被动适应和保护机制。
总之,非常有趣又很深刻的一本书,大咖们不仅聊现象、聊问题、聊原理,还给出了很多理念、建议和行动方向。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