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家:跨越顿悟时刻——艾丽丝·门罗如何结束《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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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家:跨越顿悟时刻
——艾丽丝·门罗如何结束《不久》
“很高兴见到你。”她说,拉着他的耳垂。
“你不能就这么走掉,”她说,“仿佛你在世上已经无牵无挂一样抛弃了我。抛弃了我,抛弃了。”
他把脸贴在她的白发、粉红的头皮和她那形状可爱的脑袋上。他说,不会的。
(《熊从山那边来》)
艾丽丝·门罗通过加入时间使小说的顿悟时刻得以重复发生,而小说正是通过这一生产与完成的时间成为生活本身的爱与宽谅,从而使时间充当了书写与生活间的呼唤与打扰,因此,顿悟作为书写的生活与生活的书写中各自“在爱”的时刻,既承诺永不抛弃彼此,又是对这一承诺的毁弃,并最终向时间取得原谅——毕竟只剩书写与生活,只剩我与你。
一、何谓“顿悟”与“顿悟之后”?
作为短篇小说技术的“顿悟”(epiphany)最早由乔伊斯在其《英雄斯蒂芬》中提出,这一原本指向耶稣三次显圣的词语在此被理解为一种感知方式,即从阿奎那《神学大全》中借用“光照”(claritas)来解释的主客体统一:“当部分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的时候,当部分被调整到特殊位置的时候,我们就能认出这(客体)就是它所是之物。它的灵魂,以其‘所是性’,从表象的外衣中迸出,向我们而来。最普通的客体的灵魂——它的结构是非常协调——在我们看来都是呈光照状的。客体就是这样达到了顿悟”。换言之,顿悟首先强调了主客体的边界,在小说中则表现为作者认识其造物之所是的时刻,这通过造物向作者的运动实现,也就意味着造物脱离作者控制的瞬间自主,而这一自主必以自身被透视为代价,以使穿越自身的光照成为自身的行动方式,因此,顿悟产生的边界对主客体而言并不对等——客体取消自身边界,置身主体的光照之中,这实际上只能带来一种结果,即小说的结束/造物的完成,也就不难理解顿悟时刻往往作为小说的结尾(由于此处最靠近读者),将顿悟的结束交由读者完成以替换作者的位置从而完成小说——毕竟作者已在造物消失时也相应地无法再作为作者完成作品,另一方面,顿悟的结束等同于小说的完成,并不说明顿悟与小说同义,而是顿悟作为整个小说的缩影,其可结束势必引入“他者”,而这一他者其实并不仅限于读者——问题在于,顿悟之后,小说是否还能进行/被造,也就是说,作者在目睹/阅读整个小说完成的缩影后,是否还有勇气重新回到小说之中并理解小说本身的异质,甚至是书写之手本身的他者性,因此,要作者相信其所写为真并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知道/接纳小说结束的时间——尽管“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乔伊斯诗歌·剧作·随笔集》,<灵显(二)>),但相信“这样的结局比我们努力争取过的任何结局都要令人愉快”(《乔伊斯诗歌·剧作·随笔集》,<灵显(三)>)。
其次,为使客体达到顿悟,主体既需使客体被分解到成为-光照,又应为这一分解负责(记录),换言之,主体的记录作为分解本身,其时间性必须通过客体最终的消失(的显现/揭示)得到揭示——顿悟揭示的精神感悟或许只有书写的时间,正如顿悟本义即来到光中,而来到光中的仅是客体的消失——从而得以结束,这同样意味着顿悟本身作为时间性的显现仍然是被分解的断片,在此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在于,顿悟如果延续了分解的惯性,那么也会因分解自身而消失,唯一的保存方法,就是挪动到其他作品之中或成为-作品/断片,而这也是顿悟的起源——并非《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而是其初稿《英雄斯蒂芬》,这一初稿本身拒绝了展开的时间,而所谓提纲,不仅造成提纲内部的断片化(想象没有时间的分解——分解取代了时间),还意味着“因作品纯粹的不确定性而生的创作,创作考验作品却无损它半点,也绝不剥夺作品涵盖的一切可能……:让整个作品随时在场,就算他已经提出了作品之形做好安排有所限制,也要让人感受到叙事另有形式,……他让作品承受如此压力,并不为限制它,相反,为它道尽一切”,同时,提纲由于作品随时在场而被允许随时中断——这承诺了提纲本身的断片化,所以,既然如此,顿悟不被挪动却得以保存就是可能的——只需使顿悟后作品仍然随时在场即可,换言之,在作品之内,必然相信顿悟时刻与其他时刻之间是平等的,而这正是《死者》的结局:“他听着雪花隐隐约约地飘落,慢慢地睡着了,雪花穿过宇宙轻轻地落下,就像他们的结局似的,落到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第二个问题在于,成为-光照作为客体消失的条件,如何通过其结果反证自身的前提,然而这一悖论却与灵感同义:“只有达到了这时刻才写作,而人们只能在这个由写作的行动打开的空间中趋向于这一刻。要写作,应当首先已经写作。在这样的对立中还有着写作的本质,体验的困难和灵感的跳跃”,换言之,作品绝对丧失的唯一时刻,也是作品的绝对起源,即作者的形象——山鲁佐德/“乔伊斯”,而灵感也就意味着作者必然面对作为作者的形象并承认其创造(前文),以及这一形象并非由自己创造,而是从作品中心的镜子(心灵:空间虚构而灵魂真实)出发的光照,同时无需经由作者的分解,因此,灵感作为作者形象的顿悟,也是作者与其形象以及前文的分离,顿悟之后,作者才得以作为作者开始书写。
那么,顿悟之后是什么?一次顿悟无法使小说结束,而艾丽丝·门罗选择在顿悟后加入时间,并用第二次顿悟将这一时间转化为生命(既是作者的生命,也是造物的生命,而生命在于各自的时间,其重返与分离):既是时间的顿悟-顿悟,也是并列的生命-生命。这也涉及书写信仰的问题:如果第一次顿悟的原因并不是书写,而是作品将顿悟无偿地赐给作者,那么第二次顿悟会是书写吗,还是作品无偿到赐予书写的地步?更加困难的是,如何相信这一无偿,尤其是在付出了书写的代价之后?
二、顿悟之前:不久、心诚则灵
门罗认为,救赎是“成为她自己,真正能理解发生过一切”,这需要时间,因此救赎必定结束一段书写,莫如说作者与其造物都在等待这一被宽限的时刻,然而问题在于,成为自己对门罗而言意味着接受无法挽回的失去将贯穿一生的孤独,在此之后,作为/成为作者的门罗可以被放回书桌,继续书写,而人物却必须面对救赎之后的生活——救赎之后,是作为生活的书写与作为书写的生活,而这提示了顿悟之后的可能:“这不是故事,只是生活”(《亲爱的生活》)——在小说中。另一方面,救赎对门罗而言是意外,“我喜欢看着人们面临生活之中的转折点,必须做决定。比如说,决定她想要做什么。角色要找个理由,她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对这个角色来说,这也会是个意外的发现”,阿特伍德就此认为与恩泽自会降临不可强求的宗教信条相对,充溢救赎是门罗虚构的特征——换言之,门罗的虚构已是门罗理解之后的世界,因此,虚构必定始于上一次虚构的结束,换言之,作者的救赎是其造物救赎的前提,作为生活的书写将涵容作为书写的生活,同时,比宗教更宽宥的是,人物甚至不必相信作者/造物者就能获得救赎,因此,所谓“相信我,我在和你说话”作为信仰的命令打开的与他者交流的通道发生在人物之间而非人物与作者之间,也就是作为书写的生活中,在此言说等于许诺,“这种许诺的普遍性,这种对未来的期待的普遍性,还有这种期待与正义之间的关系,就是我所说的弥赛亚性。……信仰无疑是和‘弥赛亚性’相呼应的”,因此,使阿特伍德感受到充溢的并非作为意外的救赎,而是救赎将人物甚至整个小说转变为许诺——小说一直等待却不愿到来的他人是作者,而弥赛亚性赋予小说以对他者的责任,从而将小说个体化——在这个小说中,作者的离去才会使小说悲哀:门罗本可以在人物获得救赎后在小说中逗留,这本会使“成为她自己”短暂地不是孤独.,就像《不久》中女儿在母亲死后发现自己成为了母亲,也理解了更早的那个母亲。
小说《不久》从夏加尔《我和村庄》开始,立体主义的分割表现为将空间折叠的痕迹携带于作为表面并置身不同表面的、“有点古怪却并非不快乐的孤立状态中”的身体,而这一携带既是怀旧,又以其痕迹提示怀旧对象的不可修复,因此,通过返乡无法超历史地重建家园,同时,关于现代的想象并非时间的逆行,也就无法回到折叠的起源——这正是朱丽叶无法救赎家园的原因,父亲的回答是:“可是,不幸的是你母亲和我不是住在你的那个地方。我们是生活在这里。你的那个男人也会认为这是一个笑话吗?”通过携带自身非婚生子的事实从而将鲸鱼湾打造成现代的乌托邦,为向过去坍塌的家园展示时间的未来(而乌托邦作为未来主义仅仅是“一切未来化”而非时间本身),偏差在于,家人相信这一虚构,但拒绝乌托邦在自身的实现——乌托邦一旦实现就不再存在,而朱丽叶尽管作为这一乌托邦的创造者清楚其虚构的实质,却将更深的乌托邦放置在“更早年代的家,在她整整一生之前那个时代的家”——想象现代的起源:通过知识学习如何现代,并时刻确认携带这一现代,这也是朱丽叶在《激情》中离家前的感知练习(景观-知识,一一对应),尽管“知识”后来被替换为“性”,但学习-行动(确认)这一想象现代的方式却被保留,并作为朱丽叶与家园的联系向她提供答案(然而问题是什么——你是否已经离家?),因此,朱丽叶向家人展示的与其说是作为乌托邦的鲸鱼湾,不如说是其自身的如常,然而父亲“跟她说了一个笑话,要是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跟她说这类笑话的”,这提示了真正的偏差——她已经离开了家,不可挽回,另一方面,无论是携带鲸鱼湾(及其女儿)还是携带一生之前的家,朱丽叶都希望以此创造一个能使父母于其中安置的移动房屋,但父母面对已经离家的女儿,除其归来仅仅是别无所求——无需携带礼品。因此,在《我和村庄》中,无法出现作为想象主体/视点的“我”,而是只有村庄——《我和(童年的)村庄》。
理解并携带离家这一事实,意味着小说将以开始的方式结束一次,即自身预感/缩影的实现——返乡的完成,也是朱丽叶视之为救赎练习的学习-行动(确认)的结束。当母亲在作为衰败时间的家中向朱丽叶指认自身,并肯定这一衰败,也就使前文(家的前史)从反动的虚无转向能动的毁灭(的时间)——过度的生命:仍然如常地、无偿地毁灭自身,也如常地、无偿地相信他者,因此无需任何练习——由于自毁,救赎已无必要;由于相信救赎已经成真,他者也就应该,也最终可以如常地、无偿地离开了——朱丽叶无法理解并携带的,是萨拉仅仅盼望她回家这一所求——不是要求、而是心愿,甚至不是心愿,而是许下心愿的能力,即朱丽叶到来的可能性,因此,心诚则灵并非朱丽叶的给予,而是萨拉许愿的诚意,正是朱丽叶回家本身就已经使萨拉理解了发生过的一切——她的愿望也是她的生命经验,这一愿望经历的时间越长,实现它的希望也就越大,因此,愿望的满足就是作为生命经验的、只是完成什么的时间——朱丽叶的到来在萨拉的期待之中:
“我的信仰可不这么简单,”萨拉说,她的声音全都是带着颤音的(此时此刻,在朱丽叶看来,似乎是战略性悲怆式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它是,我只能说,有点意思的。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什么东西。到了我真的不行的时候,等到真的不行了,你知道到那时我会想什么吗?我想,好了。我想——快了。不久我就能见到朱丽叶了。”
《不久》的第一次顿悟是萨拉期待-朱丽叶到来的时刻,救赎不被要求却已完成,但朱丽叶无法理解——学习-行动所确认的,是对彻底理解的要求:使爱也成为理解,而绝对意义的理解不得不以对象的绝对缺席为基础,然而悖论却在于,当萨拉去世、这一缺席果真实现后,朱丽叶却无法也不能视之为绝对,因为她仍然置身于萨拉之死中试图理解萨拉的期待而非萨拉的死亡,这一逗留将使朱丽叶理解理解自身仅仅是一次接纳萨拉也爱自己的时刻,且她的心愿也并非绝对的理解(也就是绝对的、因救赎及其练习而可随身携带的爱),而只是对萨拉的回应。因此,第一次顿悟是朱丽叶期待-萨拉到来/离开的开始。
三、时间之家:顿悟在爱的时刻
这是小说的第一次顿悟,门罗在此得到的“气息”,在于母亲/人物不惜以自身死亡的预告充当女儿返乡/救赎的句点,并以此为代价跳出造物之笔创造自身的信仰/生命,从而越过作者为文本带入读者,而这也是门罗被写进小说的时刻,她以此理解萨拉——突然置身于萨拉的信仰/生命之中也就顿时理解前文如何发生——关于前文,“在某个时候,我能喜欢上它”,理解发生在爱的瞬间——只有获得这一书写的承诺才能写作,而门罗必须在由书写的行动打开的空间中才能趋向它。因此,这是文本空间最拥挤的时刻,读者在其中与两个彼此平等的形象/作品并置——门罗-小说与母亲-小说——纯粹创作的时刻,摺曲读者于纸上:“两个侧面彼此相对”——读者与作者,并非彼此取代,而是《我(们)和村庄》——读者并未目睹逐字生产,而是这一生产的时间,其自身作为创造是形象/作品诞生的时刻——朱丽叶-小说——如常地,女儿由母亲无偿地带到世界来:正因母亲为女儿生下了时间,且据此创造了自身的生命-小说,女儿才得以阅读母亲、理解她,并在其中发现爱或在爱的时刻,而小说的全部正是关于爱如何发生、爱发生了什么、如何知道爱还在发生、知道爱是否还在发生对爱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不久》的第二次顿悟使朱丽叶像门罗一样获得了书写的承诺,而当朱丽叶-小说也完成后,剩下的只有作为读者的、不再逗留的门罗与作为门罗-小说的《不久》。
……接下去她寻思,当时必定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具体的情况她就记不得了。是关于家在何方的观念上的变化。不是指和埃里克在鲸鱼湾的家,而是更早年代的家,在她整整一生之前那个时代的家。
因为你试着去保护,想尽可能好地、尽可能长久地加以保护的,总是发生在家里的那些事。
可是她没有保护萨拉。当萨拉说“不久我就能见到朱丽叶了”的时候,朱丽叶找不出应答之辞。难道就真的无从应对吗?怎么就那么难呢?只要应一声是啊。对于萨拉来说,那必定是意义非凡的——对她自己来说呢,自然没有多少意义。可是当时,她仅仅是转过身子,把托盘拿到厨房去,洗净、擦干那些茶杯以及那只盛过葡萄汽水的玻璃杯。她把一切都放回原处。
这是小说的第二次顿悟,而两次顿悟之间,插入了“多年之后”,正是在时间之中,小说成为了生命经验自身的愿望-实现:在经验的生命/时间中,顿悟不会仅仅发生一次,且就算错失了回应的时机意味着错失了永恒,也“总会被原谅,或我们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我们原谅了,我们每次都原谅了”(《亲爱的生活》)。而这一原谅早在第一次顿悟中就已由萨拉完成——萨拉的信仰只是见到朱丽叶而这已经实现,同时,原谅只能由萨拉完成——只有曾被伤害而如今被承认为自由的人才有权力原谅,因此,朱丽叶不仅需要理解自身在顿悟前与顿悟时就已被原谅,还需接受萨拉已经携带甚至经由信仰永久离开这一事实,然而,就后者而言,无法回应的空无也是失去萨拉的空无,甚至还是别无所求的空无,所以一旦被原谅就意味着最后的告别,从此将这一空无永久地携带,朱丽叶的顿悟因此也就并不仅仅是确认曾被原谅或曾经被爱的事实,更重要的其实是理解被原谅的意义并据此做出无法自我原谅的选择——对萨拉的回应并不是完成错失的理解,而是理解本身发生的变化意味着以“在爱”回应“曾经被爱”,这同样意味着被永久携带的除了空无,还有爱的可能,甚至正因这一空无,爱的可能才成为没有爱欲的爱——并不彼此占有,而是既分离又彼此呼唤、打扰的时间,而这一时间超越了生命,是生命之外或生命之后的包含空无在内的爱。
因此,也“需要时间来驱逐否定,来祛除反动——能动之生成所需要的时间。这一时间即是永恒回归的循环”,而第一次顿悟作为对偶然的肯定将骰子/笔掷出——诚意与空无,第二次顿悟则作为对必然的肯定形成了落回的数字/小说——承诺与爱,后者同时也是融合两个时刻的、掷骰子的游戏者/书写者——作为时间与时间各维度的综合的永恒回归时而置身作品之中、时而凌驾作品之上——作为书写的生活的朱丽叶、作为生活的书写的门罗。换言之,朱丽叶接过作为第一次顿悟的、纯粹创作的时刻(的文本),也就以阅读/理解/爱使小说自身/爱写成爱的经历,从而创造了书写的时间/时间的书写,而时间的内心独白只是分解自身以模拟心的产生,却因分解本身的显现而使心成形,这是时间自身的顿悟:自我分解只是期待-回应的永恒回归,而时间之心呈光照状,向作者走来——《我和村庄》(小说)——书写与生活之间,爱意味着书写与生活在各自的时间中得以继续与可能,并彼此呼唤与打扰:“最终以叙事的时间模式活着,神奇地同时活出了两个样子,生活着,也能讲述自己的生活,或至少在自己的生活中认出转变的活动,正是这一转变的活动让生活转向作品、朝向作品的时刻——作品完成之时”,因此,一旦书写与生活作为时间自身的分解而被理解,时间作为造物的结束与最后的顿悟也就使小说结束于《不久》。
门罗在这一时刻理解其发生,也就作为读者、或读者之一为最后的顿悟回应以更多的“多年之后”——多年之后,门罗将其短篇小说比喻成她可在其中行走的、拥有多个房间的房子/家,至此《不久》的时间现实已被走遍,最终成为可被回访的空间,而朱丽叶仍留存其中,并得以携带书写的时间从而衰老,于是门罗在回访时,发现书写的时间仍未中止——仍在书写:“她仍然希望能从佩内洛普那里得到之眼片语,但再也不那么特别耗费心神了。她像更谙世故的人在等待非分之想、自然康复或是此等好事时那样,仅仅是怀着希望而已”(《沉寂》)——完成了向萨拉的回应“是啊”,却只是顿悟的永恒回归——只有萨拉-小说能被回应,而萨拉已经离开这一小说正如离开家,这是虚构本身在最后唯一给出的救赎:由他人无偿给予并昭示的时间之爱,创造并连接了书写与生活,而相信时间,也就握住了他人之手。
参考书目:
[1]艾丽丝·门罗著,李文俊译:《逃离》,2016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艾丽丝·门罗著,姚媛译:《亲爱的生活》,2014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3]艾丽丝·门罗著,马永波、杨于军译:《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2013年:译林出版社。
[4]莫里斯·布朗肖著,赵苓岑译:《未来之书》,2015年:南京大学出版社。
[5]吉尔·德勒兹著,周颖、刘玉宇译:《尼采与哲学》,2016年:河南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