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看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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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很喜欢《现实主义的报复》这本书的副标题“历史学家读《荒凉山庄》《包法利夫人》《布登勃洛克一家》”。正如本书所说,一本小说,尤其是现实主义小说,它们其间含有丰富的信息与意义,书中人物作为文化和历史中缩影的部分,稳固的扎根于他们所生存的世界。例西班牙小说《福尔图娜塔和哈辛塔》就释放了1870年左右的关于马德里的大量历史信息,使历史学家如入宝藏之山。
本书是美国历史学家彼得.盖伊(Peter Gay,1923-2015)对《荒凉》、《包法利》、《布登勃洛克》三本小说的解读,以展示历史学家眼之所见的世界与文学家所见的视角差异。
关于《荒凉山庄》的狄更斯,盖伊称其为“愤怒的无政府主义者”。作者的观点是这样的,狄更斯坚持自己塑造的人物全都是真实的,或者说有原型的。例《荒凉》中的斯金波便是狄更斯生活中一个名为利.亨特的剧作家。狄更斯甚至在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中洋洋自得道:“我觉得这个角色刻画得惟妙惟肖。”
但实则,狄更斯作品中存在着过于美化的人物,以至于美化到读来虚假、为读者所厌弃。如《荒凉》中的埃丝特和《大卫.科波菲尔》中的艾妮丝,尽管狄更斯自认这是天使般的女性角色,但不妨碍评论家们认为这些角色只是空洞的符号。
盖伊探究狄更斯如此热衷将女性理想化的原因。
一则是他幼时在母亲身上得到的爱与伤害交织的矛盾情感绵延一生,美好的女性角色是某种程度的自我疗愈。二则是他对妻妹的复杂情感,17岁的少女死在他怀中,这种永恒的、凝固的、纯粹到极致的情感,使狄更斯将无可宣泄的难言之情释放在作品中。三则,他作品中这些道德的、高尚的、美好的形象,是狄更斯为了急于“塑造一个崭新而平等的英国。”
这些美好的人物形象,加之作品中丑陋的政府内阁、司法机构和权威人物,这种黑白对比强烈的底色构成了狄更斯“愤怒的无政府主义者”的世界。
关于对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的解读,作者提到一个历史背景信息,这也是我全书中最想要获取的类型。
“1816年,波旁王室重新登上王位的第二年,他们废除了曾于法国大革命期间通过的离婚法案。这个法案必须等到1884年——福楼拜死后第四年——才再度通过。”
禁止离婚的大背景下,“通奸问题”就成了福楼拜所处时代的法国的大问题。文学作品中或可一观其貌,“巴黎的资产阶级,从上到下,不分男女,无不渴望投入非法的、婚姻外的爱情活动。”在此时此地,《包法利夫人》的付梓,说它是躬逢盛世也罢,说它是投射时代也好,总之,文学和历史在此确实风云际会了。
最后是盖伊对《布登勃洛克一家》的解读。大体有三点,一是书中涉及情色的部分没有通过肢体语言来描摹,而是通过音乐一层层铺垫的释放出来,有的部分音乐呈现出色气满满之感。二是盖伊之所以给托马斯曼一个“叛逆的贵族”之衔,在于他死前将很多资料、文件、日记一烧了之,但偏将自己性取向的部分留了下来,不啻于对曾经那个辉煌家族的最后的嘲笑。三是书中的布登勃洛克一家确实是德国彼时千千万万此等家族的缩影,但其没落之快终究是文学之功。
总而言之,现实主义小说中的“真实”与历史中的“虚构”并非是非黑即白的关系,如何在差异化的视角中找到那个点,来帮助我们更好的解读这个世界才是根本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