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欧洲人”

欧洲联盟的概念由来已久,并曾被设想为欧洲合众国、国际泛欧联盟等形式,但实质性的实现滥觞于1952年欧洲煤钢共同体的成立,经过六七十年的发展,欧洲27个国家已经发展成为经济高度依赖、政治高度统合、文化高度同质、军事高度绑定的欧洲联盟(英国脱欧则是其中一段颇为动荡的插曲)。欧洲各国公民虽然仍认定他们是德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但他们仍然共享欧洲人的身份。这是政治概念和法律概念上的既成事实,但在思想观念上的欧洲人认同,其起源则要更为久远。
《创造欧洲人:现代性的诞生与欧洲文化的形塑》这部历史佳作追溯了“欧洲人”的来龙去脉,也即,欧洲人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欧洲共同体的观念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作者奥兰多·费吉斯毋庸多言,理想国还推出过他的《娜塔莎之舞:俄罗斯文化史》《耳语者:斯大林时代苏联的私人生活》《克里米亚战争:被遗忘的帝国博弈》,皆是了解和学习沙俄和苏联历史不可错过的经典著作。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在其诗剧《希腊》的序言中,曾有如此精辟恰当的表述,“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的法律、文学、宗教、艺术,都源于希腊。”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文化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文化是一个国家的软实力,这种软实力相比于硬实力的优势就在于,它能润物细无声地潜入每个人的心中,使得接受者在潜移默化中被征服,进而从内心深处产生由衷的体认。

由俄乌战争,我还想到了俄国著名作家和文学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在其作品《动物园·第三工厂》中的一句话,俄罗斯人之所以能在世界上赢得足够的尊重,并不是凭借自己的快马与军刀,也不是凭借强大的海军或空军,更不是所谓的先进核武器和航母,而是他们在文化和科技上的卓越贡献。正是这些劳动成果擦亮了世界人民的眼睛,引燃了人们眸子里的惊奇。我们知道,武力带给人们的只有恐惧,而文化却值得给予永远的珍爱与敬重。的确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在战火纷飞的帐篷下,伊拉克人依然津津有味地欣赏好莱坞电影,或者说,我们与日本在历史和政治上多有宿怨,很多人仍然喜欢日本的动漫文化。
如此倒是说远了。回到这本书,奥兰多·费吉斯的这部著作聚焦于艺术/文化对欧洲人、欧洲文化共同体“诞生”的催化作用。作者之所以以巴黎-布鲁塞尔铁路开通为开篇,就是因为通过这条当时最重要的国际铁路,艺术得以被输送到沿线的各个角落,欧洲各国在艺术的熏染和陶冶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欧洲人”的概念。而作家、艺术家、歌剧团、乐队和戏剧演员作为艺术的重要载体,在形塑欧洲文化的过程中则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如作者所说,本书是对作为第一个文化全球化时代的19世纪的探索,目标则是把欧洲作为一个跨越国界的文化传递、翻译和交流的空间,从中诞生的“欧洲文化”将使得欧洲性更为凸显,这种文化即是艺术形式、理念和风格的综合体。具体而言,作者以三个人物为中心,串联起了全书的叙事,他们分别为:著名作家伊凡·屠格涅夫、歌手和作曲家保琳娜·维亚尔多及其丈夫路易·维亚尔多。他们以其广泛的社会关系,作为重要的文化中介,为艺术家们寻找受众、开拓市场,可谓是典型的“欧洲人”。
爱尔兰政治家、哲学家埃德蒙·伯克有句名言:“在欧洲的任何地方,没有欧洲人会是完全的流亡者。”以马克思为例,他曾被法国、普鲁士、比利时等国政府驱逐,仍可以前往英国,以一个欧洲人在“他乡即故乡”中展开自己的事业。艺术了推动现代性的诞生和资本主义的发展,也催生了欧洲文化共同体。由于艺术的强大力量,我们或许可以戏仿拜伦的那句话:欧洲大地上的居民逐渐认识到——“我们都是欧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