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二·自己的经验

作者建议陷入与自恋者关系的人“花点时间思考自己的自传，并诚实以待”。我早就有写一些前一段感情的记忆片段进行反省的想法。那是在春节期间，但是在我终于逃离酒局不断的老家，计划早上开始动笔的那个凌晨，前女友拨通了我的电话，让我去接喝多了的她，再一次重复了过去的经历，大约两周。写东西的节奏一经打乱，搁置至今。

跟她相处的日子里，我最大的感觉是无尽的焦虑。她的行为缺乏可预测性，情绪变化无常，我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即将发生什么。比如30秒之前还说“我想你了”，30秒之后就指责你“自私、虚伪”，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开始无限期的冷暴力，并且在微信朋友圈公开地对你进行大肆攻击。有些事情我的记忆都可能存在错误，也不好写，因为发生的很多事情毫无逻辑可言（至少就正常的生活经验而言），这却正符合这类关系的特点：混乱。

回忆的内容，有故事也有感觉，我只需要看着拉莫尼的词汇库，就可以回忆起很多事情。坦率讲，她不是个糟糕的（普通）朋友，不会给人留下“尖酸刻薄”或不友善的印象。她属于拉莫尼所描述的“脆弱型自恋者”：异常敏感、极度脆弱，不善社交，害怕出丑。仅仅这些似乎这样并不会伤害他人，这类人依然缺乏同理心，不懂识别他人的需要，也不知如何回应他人，是导致情感虐待的根源。

缺乏同理心

我时常觉得，与这样的人确立恋爱关系，会让你感到自己如空气一般不存在。比如某一天，她说要跟朋友出去玩，在上午的时候，让我晚上九点去接她，她想跟我一起过周末。但下午三点，她改变了主意，说不用等她了，她要玩很久。她发的信息也就是这么简洁，比她发的信息更简洁的可能就只有电报了（大概会是“勿接忙”）。本来说好要跟我度过的周末，随意改变计划，完全不考虑我，不给任何解释，不进行任何道歉。从此以后，在未来的若干小时，她都是消失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我对于她来说，是消失的。直到我忍不住在九点问她吃完饭了吗，她回复了三个字“吃完了”。我实在不想在跟她说话了，我知道她并不想理我。到了半夜三点左右，我在焦虑中醒来，在社交平台看到了她穿着暴露，笑得非常开心的照片，还在回复其他人的留言。没有给我的信息。我忍不住发信息问她回家没有，她回复了三个字“回家了”。第二天没有主动联系我，到了晚上，我说我想去找她，她回复了两个英文单词:"not today"，我不清楚我找她是打扰了她跟朋友或是其他什么人相聚。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处于长期的低自尊和焦虑之中了。她有无数事情都排在我之前：健身、游泳、家人要陪、朋友邀约、还有工作……对她而言，只有需要用你时，你才有存在的意义。其余时候，你最好消失。

易爆易怒

这一点和内心的敏感脆弱密切相关，她似乎时时都能“感知”到侮辱和威胁，因此她经常会“感知”到引发生气的情况，这也是让我觉得生活混乱的原因之一。她会突然情绪爆炸，然后采取非常具有伤害性的行为，而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有一次她说希望我可以理解她，我回应了（1）如果有什么感受，请告诉我具体的事情或者希望我怎么做，不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2）希望她也能尝试理解我。之后她就彻底爆发了，立马翻脸，我当时完全就懵了。她很快就把我拉入了黑名单（突然消失，冷暴力行为），然后直接引发了对我在社交媒体上的网暴，网暴这件事距今已经快一年了，对我影响之大可能终生无法忘掉。

那个时候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正常人看来毫无理智的暴怒是如何发生的，可以说对她的反应是震惊的！大概半年以后，通过南希·麦克威廉斯的介绍我才能够理解这种暴怒的心理机制。一是自恋者只会不停抱怨对方做得不好，而不会说出真实的“需求”，即希望对方做什么，因为他们会认为这么做是在乞求对方做某件事，会让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二是自恋者不能忍受任何批评。我当时的回应表达了希望她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的意思，这一点对她来说无异于要她放下自尊来“求”我，简直不可饶恕！我相信很多人遇到过类似情况，比如对方会说“不应该由我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你自己应该知道”，很不幸，你基本上永远不会知道，这当然是一个很具有危害性的想法。第二，我表达希望她理解我，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当然就是在指责她“不理解我”了，你居然还有资格指责我！但这些也只能算是进行一种“科学的”、“宽泛的”推测，不能说就是事实，至于事实如何，自恋者永远不会说。

网暴，第一次“飞猴”

“飞猴”（flying monkey），指的是自恋者在准备抛弃你时（或者你决定结束关系时），他会在你的交际圈中对你进行污名化，以满足自己被关注的需求，并且把错误全部推向对方。飞猴这个概念源于电影绿野仙踪，影片中的那个坏女巫利用飞来飞去的猴子帮助自己做邪恶的事情。

如果把重点放在她是怎么发动这场网暴的，是个错误的叙事方式，我愿意把关注点放在我自己怎样在朋友的支持下去面对发生的事情，不然我现在也没有勇气去回顾这一段经历。

就在上面提及她暴怒把我拉入黑名单之后，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内容，大意是说我是个伪君子，到分手了还要她不要跟我朋友联系，害怕自己“皇帝的新衣”（这是原文）被戳穿。我确实说过希望她暂时不要出现在我的朋友圈子里面，原因不难理解，如果要分手，就应该进行必要的物理隔离。但在她的解读中，就是我怕自己的人设被她戳穿。实际上这是“外向投射”行为，明明自己正在做的事，却指责别人不应该做；明明是自己的缺点和恐惧，却说是别人的问题。这种现象生活中并不罕见，比如自私的人往往经常批评别人自私，跟异性暧昧不清的人往往批评自己的伴侣跟异性界限不明。她自己才是害怕人设破碎的那一个。也基于这个原因，她会采取“飞猴”行为主动出击，要在我的交际圈对我进行污名化，这样他们都不会听我的，都会相信她的话，她的人设会得以幸存。可笑至极，我又不是网红、明星，我要人设做什么？

大概到了第三天中午午休时候，我在社交平台上发现一个网暴我的帖子，曝光了我的社交账号，对我的控诉包括：骗炮、吃软饭、以及我分手还要要回可怜的礼物。这些内容肯定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人身攻击。但内容本身极具话题性，吸引了不少围观者。当时我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因为我知道这件事和她密切相关，这些素材就是她提供的，我能把我说过的话和这些指控联系起来，这些联系也可以说明自恋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可以如何不择手段、歪曲事实。

1、骗炮吃软饭。这来源于我第一次见面时候，她问我喜欢哪种女生，我开玩笑地回答“好看有钱的”，然后补充说，这其实对所有人都一样。我想我说得并没有错，同等条件下，对方更好看更有钱总是更好的选择。这和骗炮吃软饭当然可以联系起来，但是这委实荒谬。以我34岁的“高龄”，还想吃软饭，无异于妄想。我想吃软饭更不可能找前女友，我们相处期间都是我在买单，也许她有几次（算上在她家吃饭她叫的外卖）。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经济实力足以让我吃软饭，至少我没有看到宽松的住宅或者车。对这件事，我的朋友评价用语更加尖刻，这里暂且不说。

2、我分手要回礼物。这事情并不复杂，起因就是她暴怒的时候，说我没为她做任何事情，这句话对我伤害非常大，我去她家给她做饭，送她礼物，她一律视为不存在。我问她我送你的东西是不是不算，她回复了一句“不值一提”，然后我说我确实不能接受你这种说法，请把我送你的香水和花扔了，如果真的不值一提的话。这就是我“要回那点可怜的礼物”说法的来由。有多荒谬，不必赘言。事实是她没送过我任何东西，这其实又是外向投射的一个例子，明明她没有送过对方礼物，却指责对方在礼物上小气。

在那个时候，我想到了偶尔沟通的小L女士（后面还会提及一位大L女士），我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聊一下。我实在太无助了，而且我自己都担心自己会不会猝死过去，我的手一直在抖，心悸也非常严重，神志有些恍惚。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下班时间，我终于可以和小L女士碰头了，吃饭途中，我手抖得非常厉害。出于保险起见，我们决定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还做了心电图。在检查途中，前女友通过另外一个人给我说，有人在社交网站上黑我，她知道是谁（意思就是和她无关），她自称不直接联系我是怕打扰我。我当时非常愤怒，就算发帖的人不是你，明明这些素材都是你提供的，你是怕打扰我，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的罪行？自恋者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都是别人的错。

检查完确认无大碍，我和小L女士一起到了我家。就在前一天，我就约了大L女士（心理咨询师），晚上视频通话，希望跟她聊一下，因为最近遇到了感情问题。于是这天晚上成了三人对话，当天的对话对我非常重要，给我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这也让我更懂得了朋友的支持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首先是理解网暴的发生。这时候我们并没有提及前女友的自恋倾向，只是把她作为一个不成熟的女孩子来理解。因为分手是她提的，她希望找到东西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并且公开表演出来，希望大家都知道：“分手不是她的问题，是因为对方是个渣男”。她可能出于某种不自信，以很消极的方式去解读我的行为和语言，同时这些又能和“渣男”联系起来。至于其他人，可能还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吧。后面大L女士也给了我建议，没有必要进行什么报复，更有价值的是通过这件事去让自己成长，思考一下自己应该和谁交往，是否忽略了相处过程中很多不良信号。这次连线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精神上的支持不可限量。

有趣的是，通话之后，小L女士告诉我，她以前就认识大L女士，看过她写的东西，很喜欢她，看到连线视频里面是大L女士的时候，还激动了一下。

网暴这一段我写了三个小时，因为我一直感觉头晕，要不断走出地下室（躲在地下室写是不想被家人发现）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网暴之后呢？这件事发生在2022年6月，在此之后其实我并没有脱离和她的关系。我甚至原谅了她，因为我理解了她的脆弱（认识到她是自恋者已经是2022年11月的事情了），我竟然想好好跟她说话，不过她自始至终没给我道过歉，最接近道歉的说法是在我说指出这些素材只可能是来自于她的时候，她对我说“你何必把枪口对准我”，也许可以算作是承认吧。

飞猴第二次

第二次类似事件发生离第一次不久，严格的说她一直在采取这个行为。这次对我影响不算非常大，只是跟朋友聊了一下这件事，毕竟网暴都挺过来了。

在跟一些人（那时候还是朋友，现在已经不是了）家吃饭的时候，他们突然提及了我说了一些话，我显然没说过，但程度轻得多的话我肯定说过的，而且我只跟前女友说过的这些话。我当时就明白前女友做了什么。我承认我说过对这些人不满的话，那是些吐槽，我给前女友说是基于亲密关系，我想把心中不开心给她说，可她倒好，为了达到自己的那些目的（跟网暴一样），不仅给这些人说了，而且进行了夸大歪曲。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不知道这种“告密”是恶劣的行为，但我宁愿相信她作为小学老师不会鼓励学生告密。她还编造了子虚乌有的事情，比如以下两件。

1、说某天我给某人打电话一下午，说了这些人什么坏话。我当即拿出手机，并没有那一天的通话记录，而后一天确实有，但也只通话了几分钟。

2、说我有神经病，到她家去骚扰她，她报警了我才离开。事实情况是，她某一次突然采取冷暴力突然消失，我太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了，去找她，我确实到了她家门口。但是她拒绝了开门我就走了。根本没有什么够得上骚扰的事情，更没有报警！天啊，她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拿出手机给他们看我的通话记录是我唯一一次尝试自证清白，我后面认为不需要，如果这些人不能给你支持，反而因为一个人的告密行为对我不满，我应该考虑这些人是否值得交往。

她通过飞猴行为，彻底搅乱了我的交往圈，这个经历对于与自恋者建立过亲密关系的人来说并不陌生。许多与自恋者分手的人都说（在哔哩哔哩上，拉莫尼的系列视频下面的留言就能看到很多），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始一切——不过也在此期间认清了谁是自己真正的朋友。面对自恋者的诋毁，只有那些真正的朋友才会自始至终地站在你这一边。尘埃落定之后，许多人都说，重新开始也挺好的，还认清了以前自己身边伪君子的真面目。幸运的是，这一年有朋友一直在鼓励我。

极度敏感

我和她最后一次分手，在2023年春节之后，起源是在她家的时候，她给我说，她的某个表或堂弟弟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如果哪个女生找到他，生活会很轻松。我开玩笑的回了一句，我也想找有钱又单纯的，于是她对我采取了长达四小时的冷暴力，四个小时候后，要求我当晚滚出她家，把所有东西拿上。这种半夜叫我滚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不下五次。

我不相信我说我想找个“有钱又单纯”是可以被当真的话，即使被当真了，问题是她经常给我说谁谁谁找了个年轻的男生，她也想找个小鲜肉这种话，你怎么就不觉得这些话伤害我。既然你能这么开玩笑，我不行吗？

缺乏愧疚感/逃避责任

是的，不行，对于自恋者来说，任何事情都可能构成对他们的冒犯，他们极度敏感，似乎任何话都是针对他们。但同时他们又没有同理心，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言行可能给别人造成的伤害。他们缺乏监测自己的言行对他人造成影响的能力，这反映出他们的自私和无知。她从来没就对我的伤害性举动表达过任何愧疚、歉意，如果有伤害，那肯定是别人的错。自恋者是那样一类人：假如有人口渴找他们要水喝，他们在水里下了毒再递给口渴的人然后口渴的人被毒死之后，他们也会说，都怪他自己。有无限多的理由：（1）谁叫你口渴，（2）谁叫你找我，（3）喝之前为什么不检测水能不能喝，（4）……

一个人是否习惯于逃避责任并不是说要做了多么错误的事情才能看出来，观察到“简单的否认行为”（心理学上的“认知否定”）就足够了。一次我实在不堪忍受被忽略的现状了，我告诉她谈恋爱是需要互相付出的，我为你腾出时间，改变计划，但你永远在忙，她给出的回答是我们没有谈恋爱。好的，对于声称一起做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两个人还不是谈恋爱的人，我似乎连争辩的必要都没有。还有一次她在对我使用了24小时冷暴力（彻底失联）之后，我发信息问她是不是不想我给你发信息，如果是，我可以不发信息。她立马回复（再一次，一旦感觉到被指责就会爆炸）：“我没有不让你联系我，我只是不想回。发不发是你的自由，不要说我不想你发。”换句话说，她不愿意承认她在做的事情。这种表态类似于“我没有对你冷暴力，我只是断绝了任何你联系我的可能性”，“我没有评价你，我只是说你做得不好”。对于自恋者来说，承认自己的行为导致了任何伤害他人的后果，都不可能。

双重标准

这一点和缺乏同理心相关。有一次在前女友家里，她给我说她朋友的故事，她朋友跟一个男子睡了，这名男子正在追她朋友，但她朋友没有答应，只是约他睡觉。趁男子睡着，她朋友看了他的手机，发现他朋友圈里面有分组，包括了类似于“可撩”、“可约”之类，她朋友好像是在“可撩”里面。然后她告诉我，她朋友的微信其实也有这种分组，并且有很多男人。我问她对她朋友这种行为怎么看，她说很羡慕，她觉得挺厉害的。

说到了分组，她还要看我的手机，我大大方方给她看了，我的微信好友分组只有一个“羽毛球”，然后我说要看她的，她说不行，我这个时候没有强求。我不知道她的微信把我分组在哪里面，也不知道她有多少男人可以“可撩”、“可约”。

好的，你朋友这样你觉得很厉害，我跟异性说话多了几句就说我在勾搭对方，行为不当，你可以看我手机，我不能看你的。其实这也是“外向投射”的一个例子。

何以至此

脆弱型自恋者缺乏同理心、渴求认可、撒谎成性、外向投射、认知否定、冷漠无情、吝啬小气、逃避责任、不可预测、利用他人、不善倾听、粗心大意。当我了解到这些之后，也就理解了她为什么会是这种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