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1.7埃奇韦尔男爵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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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原作为《Agatha Christie’s GoldenAge》, John Goddard。本评论集完全泄底,版权归作者以及出版方所有,翻译仅供学习交流。
为便查阅,本篇翻译中人名以及关于阿加莎原文的引用均参照新星版译文。
解答(Solution)
波洛和叙述者黑斯廷斯上尉调查了埃奇韦尔男爵四世——乔治·阿尔弗莱德·圣·文森特·马什的谋杀案,6月29日晚上10点到11点之间,在摄政门17号的家中书房里,他的脖子后面被插入了一把小刀。
最明显的嫌疑人是他的妻子,美国女演员简·威尔金森,三年前他们结了婚后,不久,她就离开了他。在命案发生之前,她曾请求波洛向埃奇韦尔提出离婚,这样她就可以嫁给默顿公爵,并补充说,如果波洛不帮忙,她将亲手杀死他。演员布莱恩·马丁也听到了这句威胁。据埃奇韦尔的管家(奥尔顿)和秘书(卡罗尔小姐)说,简在晚上10点左右拜访了摄政门,自称是埃奇韦尔夫人,进入书房,关上门,并在10分钟后离开。
然而,很快就出现了疑点,简是不是真的来过——一方面原因是她先发出威胁,然后大张旗鼓宣布自己来了的行为很奇怪;一方面原因是奥尔顿不可能认出她,因为管家只在那里工作了六个月;一方面原因是卡罗尔小姐承认她只看到了那人的后脑勺;但主要的原因是晚上8点45分和11点30分左右,简似乎参加了蒙塔古·康纳爵士在齐西克河畔举行的晚宴。8点30分,简顺便去了卡迪利广场饭店,拜访了准备去美国的朋友范·杜森夫人。
在晚宴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晚礼服,而去摄政门拜访的人则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戴了一顶帽子——而简从来没有穿过黑色。晚宴上有13个人,正如贾普探长所说,除非有14个人(必须包括管家和简)在撒谎,否则她不可能犯下谋杀。
到这个阶段,读者就会很清楚,出现在摄政门的“简”是由人假扮的,也知道了模仿者的身份——卡洛塔·亚当斯,一个美国女孩,她是那年6月伦敦戏剧界的风云人物,她的节目以模仿知名人物结束,其中就包括模仿简。凶案发生前几天,波洛和黑斯廷斯看过她的表演。简也在观众席上,为卡洛塔的模仿鼓掌,然后邀请卡洛塔去她在萨伏依的套房。
出现在摄政门的人是卡洛塔,这一观点是有证据支持的:当她晚上7点左右离开公寓时,她穿得像摄政门的来访者;她随身携带的箱子里装着一顶金色假发,颜色和式样都和简一样;她从她的朋友珍妮·德赖弗那里买了一顶新的黑帽子,可以遮住她的一面脸;和珍妮共进午餐时,卡洛塔因为要参加一个恶作剧而感到很兴奋;她给身在美国的妹妹写了一封信,似乎是说埃奇韦尔的侄子罗纳德·马什上尉告诉她,她扮演的简足够骗过埃奇韦尔本人,并请她参加一个一万美元的赌局。
然而,埃奇韦尔死后的第二天早上,卡洛塔的尸体也被发现了,她死于服用过量佛罗那,从一个小金匣子里也找到了佛罗那,匣子上用宝石嵌着字母“C. A”。所以,伪装成简的人是她,她为真正的凶手——住在摄政门的穷困潦倒的马什——当了替罪羊。在埃奇韦尔死的那天早上,马什向他要钱,但没有成功,他们随后爆发了争吵。
马什将继承埃奇韦尔的爵位,当他的不在场证明——他和多塞默一家一起看歌剧——被推翻时,他参与谋杀案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他承认,在歌剧幕间休息时,他乘出租车去了摄政门。他说,他在歌剧中偶然遇到了他的表妹杰拉尔丁,也就是埃奇韦尔勋爵的女儿,并把他的经济问题告诉了她,她建议马什把她的珠宝拿走,于是他们立即打车去取,在幕布再次升起之前回来。然而,尽管她证实了这一点,他仍然可能在她去取珍珠的时候进入书房谋杀了埃奇韦尔。
不过,在马什被捕之后,在克拉里奇饭店的午餐会时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波洛、黑斯廷斯、简,以及一位年轻演员唐纳德·罗斯也出席了这次聚会。接近尾声时,罗斯想和波洛说话,但波洛已经离开了【注1】。所以罗斯后来打电话给波洛,说埃奇韦尔的死有点奇怪。但他只来得及说:“我是听到巴黎这个词才想起来的。你看——”之后波洛“跳上”出租车去往他家,发现他的头被刺伤。
【注1】:第二十五章告诉我们,波洛离开是因为他正在处理一件大使的靴子离奇失踪的案件(一起可卡因走私案件)。事实上,那不是波洛办的案子,而是《汤米夫妇探案集》(1929)中的一个案子。
被捕的马什不可能杀了罗斯。但就算直到第三十章开头,当波洛告诉我们“案发经过”时,我们都不清楚在卡洛塔、简、马什、杰拉尔丁、珍妮·德赖弗、布莱恩·马丁、奥尔顿、卡罗尔小姐和默顿公爵中,到底谁才是最有可能谋杀埃奇韦尔的凶手。甚至简本人在第六章和第三十章之间也只出现了两次(第十一章和第二十五章),所以“案发经过”可谓是相当惊喜。
整个关于卡洛塔假扮简出现在摄政门的假设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因为卡洛塔假扮的简出现在康纳的晚宴(为了打赌);而简,反向假扮成了卡洛塔,因此可以去摄政门谋杀她的丈夫(卡洛塔不知道)并同时拥有不在场证明。
正如她在判罪后的一份“记录”(第三十一章)中所解释的那样,她告诉人们(比如波洛和马丁)杀死埃奇韦尔的计划的意图是,“如果你用一种相当傻的方式说出真相,那么没人会相信你”。她似乎也有理由说要杀了他,因为埃奇韦尔拒绝同意离婚——尽管他实际上已经在一封信中同意了(甚至在她要求波洛让他这样做之前),而她假装没有收到。
她的谋杀计划是巧妙而复杂的,包括大胆的谋杀和精确的步骤,她让卡洛塔在无意中给她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如果读者想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同意敲定步骤的(因为在卡洛塔演出之后,她们在萨伏依时的第一次会面时没有时间这么做),他们会从自白中得知,这个想法是在第二次会面上提出的)尽管这是我们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会面)。简告诉卡洛塔这是一个赌局,卡洛塔上当了,卡洛塔冒充简成功就可以得到一万美元。
在谋杀发生的那天,卡洛塔在早上离开了她的公寓,带着她的小皮箱,里面装着能让她冒充简的东西(第九章)。这个小皮箱“更像是一个小皮包”,有点令人困惑的是,它被称为小皮箱和小皮包,这让我们怀疑是否存在两个不同的箱子。她和珍妮·德赖弗共进午餐,她告诉珍妮,她从德赖弗那里买了一顶帽子,是为了遮住她的左脸。
那天的某个时候,她还以范·杜森夫人的名义在皮卡迪利广场饭店租了一个房间(她和简后来在那里交换了衣服)。说她要乘夜班火车去利物浦(解释了她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在那里)。在扮演虚构的范·杜森夫人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外表,她不仅戴上了她的新黑帽子(有人猜测),还戴上了一副金框夹鼻眼镜,这副眼镜度数很深,是简借来的,她一定是在第二次见面时给了卡洛塔。
下午6点,简告诉人们她不去参加晚宴了。既然在那里露面是她计划的关键部分,人们不禁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后来又假装改变了主意)。虽然书中没有告诉我们,但也许她是想让那些以为她不会去的人(比如马什和马丁)在凶手到摄政门拜访时,利用她显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机会,把她牵连进去。
当卡洛塔下午6点(以她自己的身份)回到她的公寓时,她没有随身携带箱子,她一定是把它落在皮卡迪利广场饭店了。她在公寓里给妹妹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她提到了马什,然后又提到了简,说“她(she)”曾说过,她的伪装会把埃奇韦尔本人也骗到,然后才说“她”跟她赌了一万美元。晚上7点离开她的公寓返回皮卡迪利广场饭店时,她穿着简后来穿的黑色衣服和帽子,提着她的黑色手提包,里面装着她忘了寄的信。
晚上8点左右,简离开了萨伏依,8点30分到达皮卡迪利广场饭店,与她虚构的朋友范·杜森夫人告别(第六章)。在那里,简和卡洛塔换了衣服,交换了箱子。然后,卡洛塔戴着一顶漂亮的假发(假扮成简),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于晚上8点45分到达了康纳的晚宴,在只有蜡烛照明的餐桌上,她假扮成简,而参加晚宴的人都不太了解简。
与此同时,简以范·杜森太太的名义付了帐。她戴着一顶黑色的假发(扮成卡洛塔),穿着卡洛塔的黑色衣服,戴着夹鼻眼镜,看起来就像卡洛塔扮演的范·杜森太太。然后,她叫人把卡洛塔的手提箱放在一辆出租车上,去了火车站。她在厕所里摘下了她的黑色假发,化了妆,把夹鼻眼镜放进她(即卡洛塔)的手提包里(人们可以这样推测,尽管我们从来没有被告知她是什么时候这样做的),然后作为一位金发女士,在晚上9点时把手提箱放在车站的衣帽间里。
在去摄政门之前,简给晚宴打了个电话,要求和“埃奇威尔夫人”通话。卡洛塔从桌子上站起来接电话。按照安排,如果一切顺利,卡洛塔会说“是的,没错”(第六、七、十五、三十章)之类的话,她也确实这么说了。波洛说这通电话发生在晚上9点半(第八章),但事实上,简、贾普和管家(第六、七、十五章)都没有给他说具体时间。
在确定了她的不在场证明是有效的之后(这是打电话的真正原因,尽管卡洛塔不知道这一点),简去了摄政门,仍然穿着卡洛塔的衣服,包括保护她左脸不被奥尔顿注视的新帽子,用一把折叠刀犯下了第一次谋杀,这把刀和夹鼻眼镜一样,是从她的女仆埃利斯那里拿来的。
然后她回到尤斯顿,在晚上10点30分拿起手提箱,戴上新帽子,把头发从金色换回深色。但是,既然她应该在齐西克,她就不能直接到和卡洛塔约定的萨伏依去。所以她去了莱昂斯·康纳饭店,准备将卡洛塔灭口以绝后患。
她放了一个小金匣子(上面刻有“C. A. 留存 D. 敬赠 十一月十日 好梦”)进了卡洛塔的手提包里。她在凶案发生的前两天从巴黎订购了这个盒子——这是一份紧急订单,要在第二天来取。一个戴着夹鼻眼镜的矮个中年妇女确实取回了这个匣子,后来查明她是简的女仆埃利斯。
里面装着佛罗那,简把它放在卡洛塔的手提包里是为了表明卡洛塔曾服用了这种危险的、不确定的药物,这种药物可能会意外杀死她。卡洛塔死后,报纸上提到了这个盒子,女佣回忆说,大约晚上11点,她看到一位皮肤黝黑、穿着黑色衣服、戴着新帽子、拿着手提包的女士的手里拿着它。
也许是在把盒子放进手提包的时候,简发现了那封写给卡洛塔妹妹的信,信中提到了打赌的事。根据波洛的说法,她打开它是因为她嗅到了危险(尽管简自己从未解释过这一点)。这样做之后,她聪明地意识到,如果她把这张双页纸撕成两半,把指代自己的那一页去掉,把剩下那一页的第一个单词”she”上的“s”撕掉,把它变成“he”,读起来就好像卡洛塔是在跟马什而不是简打赌,从而达到了指控马什的效果。然后她把信放回原处。但她忘了拿回夹鼻眼镜,波洛后来在手提包里发现了眼镜。
在约定的时间,卡洛塔在晚上11点30分离开齐西克,简去往萨伏依,他们同时(晚上11点45分)进入酒店。他们在简的套间里换了衣服(交换了箱子)。简建议喝一杯庆祝酒,里面放了佛罗那。午夜刚过卡洛塔回到家时,她很困。她试着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我们从来没有被告知是谁),但因为太累而放弃了。她上床睡觉时,忽然想起她还没有把信寄出去。所以她的女佣把信放进了邮筒里。而卡洛塔再也没有醒来。
谋杀计划的精准以及简和卡洛塔的交错关系非常棒。这个聪明的诡计可能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有这么多事情需要顺利进行,但简给齐西克的电话巧妙地保证了这点,因为如果她没有收到正确的暗号,她就不会去犯罪,而模仿可以被解释为一个笑话或赌局。虽然简被人看见了,但这并没有破坏她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出现在莱昂斯·康纳饭店的那个人被认为是卡洛塔。不过,我们以后会看到,把夹鼻眼镜留在卡洛塔的手提包里是个错误。
简在她的“记录”中说,在整个计划中,她最引以为豪的是撕掉了卡洛塔的信,把“she”换成了“he”。但讽刺的是,这不是她谋杀计划的一部分。卡洛塔写了一封信,简撕掉其中一页用来诬陷马什,这纯粹是计划之外的运气。
虽然还有第三起谋杀,但这并不是这个巧妙计划的一部分。简只是去了罗斯的公寓,没有时间想出不在场证明,在他和波洛通电话时刺伤了他,也许——我们没有被告知——又用那把折叠刀,尽管她在她的文件中说,她在杀死埃奇韦尔后把那把刀放了回去。她写下自白是因为她不知道计划是如何暴露的。
她杀害埃奇韦尔的动机就不那么明显了,因为他已经同意了离婚,使得她能嫁给公爵。答案是,作为狂热的英国国教徒,公爵对离婚有一种“奇怪的偏见”,不会和丈夫还活着的女人结婚。能发现这个动机的读者实在了不起,因为尽管我们知道默顿是一个“狂热的英国国教徒”(第二章),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他对离婚有偏见。事实上,英国天主教徒内部也对他们的信仰存在分歧。
情节(Plot)
这个精心策划的谋杀计划是建立在简的不在场证明之上的——她显然出现在了晚宴上——这个骗局非常有效,因为它是如此紧密地构建起来的。这种不在场证明的核心意义反映在美国版书名《不详的晚宴》(Thirteen at Dinner)中。马什实际上说,“埃奇韦尔男爵之死”会是一个很好的犯罪小说的标题,但是,虽然它听起来很戏剧性,但它缺乏想象力,相比之下美国版标题更好。
这个名字也反映了一种迷信(可能是基于耶稣在最后的晚餐结束时第一个站起来),如果有13个人坐下来吃饭,那么第一个站起来的人将在一年内死去。因此,当罗斯告诉波洛他是晚餐结束时第一个起床的人时,他发出了紧张的咯咯声(第十五章)。这让黑斯廷斯感到不安,“就像是迷信应验的时候大多数人感受到的那样”(第二十七章)——尽管,正如波洛后来指出的(第二十九章),他可能是晚餐结束之后第一个离开的,但其实埃奇韦尔男爵夫人因为中途被叫去听电话,她才是第一个离席的人(被判死刑)。事实上,波洛应该提到卡洛塔,但卡洛塔也死了,这一点(迷信)仍然适用。
黑斯廷斯的叙述通常是最吸引人的,尽管故事在3/4左右节奏有些混乱,在第二十三章(总共31章)中有两周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在第十四章记录了波洛的评论,他说他很有帮助,因为他的脑海中反映了“罪犯希望我相信的东西”,这让我们笑了起来(确实)。
除了两次谋杀计划以及相互假扮的想法之外,还有一些相互关联的次要情节与谋杀有关。总的来说,它们的结构也很紧凑,既自圆其说,又与主要情节紧密相连,但它们之间神秘的相互关系使得我们很难对它们进行清晰的个体描述。它们与马什、杰拉尔丁、马丁、奥尔顿和埃奇韦尔本人有关。
埃奇韦尔大约50岁。他看上去脾气暴躁,满腹牢骚,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诡秘的神情。他喜欢恐怖的东西,他的品味很特别;波洛认为他有“许多奇怪的恶习”;黑斯廷斯注意到他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简认为他是个“古怪的人”。卡洛塔认为,他“恐吓”了他的女儿杰拉尔丁,并以一种可耻的方式对待马什——这导致了一个次要情节,杰拉尔丁建议马什拿走她的珠宝,所以在谋杀发生后不久就一起去了摄政门。
当波洛在第十四章问了五个“心理”问题时,前三个是关于埃奇韦尔的(1)为什么埃奇韦尔男爵会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改变主意?(2)他那封简声称没有收到的信到底怎么样了?(3)黑斯廷斯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波洛得出结论,简确实收到了他的信,他的表情是对不得不向她让步的愤怒,但在问题(1)上,他为什么同意了?
波洛暗示(第二十九章),这其中涉及到勒索,他的恶行可能已经暴露,这虽然不能让简直接离婚,但可以被她用作筹码,再加上公开威胁。我们可以通过“怪人(queer)”这个词在故事中出现了二十多次,以及他年轻英俊的男管家声音中表露出的柔弱,来猜测这些事实。然而,我们从来没有被告知奥尔顿“受雇于埃奇韦尔男爵的方式也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第十六章),也没有被告知卡罗尔小姐为什么不喜欢他。但我们不应过分纠结这一点,因为在作者次年出版的小说《悬崖上的谋杀》中,“怪人”一词也被使用了24次。
如果简真的没有收到那封信,它可能已经被布赖恩·马丁扣下来了。他曾经爱过简,也许现在还爱着简(第二十八章),但在遭到拒绝后,他可能由爱生妒,转而阻止简离婚嫁给默顿公爵。相反,他去找波洛,试图让波洛对她产生怀疑。他假装需要波洛的帮助,说自己被一个带金牙的人跟踪了,他告诉波洛,他认为简很可能杀人。
有一种可能是马丁亲自谋杀了埃奇威尔,因为在歌剧幕间休息时,马什在摄政门外说他看见马丁进了房子。实际上是奥尔顿(长得像马丁)。虽然奥尔顿在谋杀发生后带着惊恐的目光盯着波洛,看起来很可疑,但其实这是一个次要情节,在埃奇韦尔死的那天,奥尔顿偷走了价值100英镑的法国钞票,后来当他自己回到房子里时,马什把他误认作马丁。
虽然主要情节和次要情节结构紧凑,但有些旅途所需的时间在今天看来确实令人惊讶。考虑到20世纪30年代较差的交通状况,很难相信简能在晚上8点30分到达皮卡迪利广场饭店,和卡洛塔换好衣服,然后在8点45分到达齐西克。当时,齐西克甚至不被视为伦敦的一部分:蒙塔古·康纳爵士甚至说“给我一百万英镑我也不愿意住在伦敦”(第十五章)。
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在书的第五段黑斯廷斯说他将在伦敦剧院开始他的叙述,因为波洛在介绍案情时也是从这开始的,而事实上波洛的叙述是从简的萨伏依宴会开始的。在第七章中,贾普说,卡罗尔小姐和管家“两个人都对天发誓说晚上十点到那儿去的就是埃奇韦尔男爵夫人”,但五句话后,他说卡罗尔小姐是“是唯一绝对有把握的人”,但没有补充说(贾普可能是这么想的)她是唯一一个“可信的”人。同样在那一章中,波洛问贾普,在晚餐时给简打电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贾普回答:“是女的,我记得她提过”。但简实际上说的是“一个声音”说话,然后“那边”挂断了。在第十一章中,波洛告诉珍妮,卡洛塔在十点过五分离开了摄政门,但贾普和奥尔顿告诉我们(第五章和第七章),这位女士是十点过十分时离开的。然而,这些都不影响主要的情节,总的来说,情节是相当精彩的。
线索(Clues)
尽管读者在第十四、二十六和二十七章中被引导相信,波洛的侦查将基于他的五个“心理”问题,但前三个问题与谋杀计划无关(正如我们刚才分析的),留下的疑问是(4)夹鼻眼镜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卡洛塔·亚当斯的手袋里?(5)为什么有人打电话询问简是否在齐西克,电话是谁打来的?
对于问题(4),黑斯廷斯在书的第二段中说,波洛认为这个案子是失败的。他发誓说,是尤斯顿路上一个刚从电影院出来的路人的“偶然的一句话”使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过路人对她的同伴说(第二十七章):“多傻的故事啊。如果他们还有点脑子,就该马上去问问埃利斯。”那些在第四章、第六章和第十一章中记不起埃利斯是简的女仆的名字的读者,或者因此发现了“埃利斯”的线索,当波洛在第二十八章叫来她时,就会想起她。
我们得知在卡洛塔包里发现的夹鼻眼镜属于埃利斯。同时也知道(从第二十四章开始),在巴黎取回盒子的那位身材矮小的中年女士戴着夹鼻眼镜,于是他推断出身材矮小(第二十八章)、中年(第四章)的埃利斯是简派去巴黎取盒子的人。所以卡洛塔的手提包里有两件东西(夹鼻眼镜和金盒子),正如波洛在第三十章中所说,这两件东西曾经属于埃利斯——“埃利斯,背后自然是简·威尔金森”。因此夹鼻眼镜和盒子揭示了简和卡洛塔之间一种看似无法解释的联系(通过埃利斯的物品),从而使波洛产生了相互伪装的想法。
“夹鼻眼镜”的线索也让波洛推断简“很有可能还从埃利斯那儿借用了别的什么东西……一把割鸡眼的小刀”。我们从第二十八章中知道埃利斯患有鸡眼,但是,尽管当我们得到“鸡眼”的线索时,没有提到刀,但简在她的记录中证实了这是她用来刺伤埃奇韦尔的武器。
因此,“夹鼻眼镜”线索非常重要。特别是正如波洛所说(第三十章),把它们留在卡洛塔的手提包里是简的“一个错误”。然而,只有第二十八章的末尾提到了埃利斯戴着夹鼻眼镜,因此很少有读者会发现这一点。在第四章介绍她为“一位衣着整洁的中年妇女,戴着眼镜,灰白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我们在第二十七章被波洛的言论误导,唯一与此案相关且戴着眼镜的人是卡罗尔小姐(事实上说的是戴着夹鼻眼镜,我们在第七章中了解到这点)。此外,在第三十章波洛开始解答之前,读者甚至从来没有被告知范·杜森戴眼镜或夹鼻眼镜。波洛说,卡洛塔假装成范·杜森时,戴上了眼镜。
因此,如果读者没有发现“夹鼻眼镜”线索也不足为奇,尤其因为它可能只是用于卡洛塔的模仿表演而出现在包里。事实上,有一个更好的线索来相互伪装——“Paris”线索,也许在所有克里斯蒂经典小说中也能称得上是最好的线索,这不仅是巧妙的,而且在呈现时,以及在其他各种关于巴黎的描述中,都隐藏得很好。
第一处(第十五章)是康纳说简(实际上是卡洛塔)在他的晚宴上“对希腊艺术发表了不少很有见地的评价”。我们对此感到惊讶,因为简明明是“和兔子一样的脑子”(第十二章),但怀疑很快被黑斯廷斯随后补上的误导打消了,黑斯廷斯说“对蒙塔古爵士这类人来说,所谓聪明的意思就是以恰如其分的注意力,恭恭敬敬地倾听他的言语”。
下一步发生在克拉里奇饭店的午餐会上(第二十五章),简(真正的简)在有人说出“帕里斯的裁判”之后说了“一句颇为丢脸的话”。“帕里斯的裁判”指荷马《伊利亚特》和其他地方提到的神话故事,在这个故事中,特洛伊国王的儿子帕里斯必须判断谁是赫拉、雅典娜和阿芙罗狄蒂中最美丽的,她才有资格获得金苹果。然而,简把Paris认为是她唯一知道的那个——时尚之都巴黎——然后说:“巴黎现在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伦敦和纽约才算得上。”这是一个尴尬的时刻,每个人都急于和其他人说几句话。
回想起来,很明显,罗斯当时也在科纳的晚宴上,他猛地吸了口气,当黑斯廷斯试图和他说话时,他只回答了几个单音节。事实上,尽管我们直到第三十章“案发经过”时才知道这一点,但罗斯已经意识到,在科纳家的晚宴上讨论荷马和希腊文明的那位有教养、博学的埃奇韦尔夫人,并不是在克拉里奇饭店出丑的这位埃奇韦尔夫人。
这就是为什么在午餐结束时,罗斯想和波洛说话。他告诉黑斯廷斯,“有些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可能——仅仅是可能——这件事非常重要”。在这个阶段,读者根本不清楚罗斯到底想到了什么。这是因为简的失态被黑斯廷斯的文字巧妙地掩盖了(在失态本身的两侧段落中),这段文字只是用来支撑他的观点(默顿公爵迷恋简只是一时兴起),默顿公爵听到这句话后脸红了,似乎远离了简,好像不再那么迷恋她了。
然而,在那一章的末尾,罗斯在被谋杀之前给波洛打电话,说:“我是听到Paris这个词才想起来的。你看——”,读者知道“Paris”会是线索。他们大概也会假设,就像波洛在下一章所做的那样,罗斯的怀疑是由简的失言引起的。
然而,读者很难找出这一失言与康纳之前的言论之间(简发表有见地的评论)的不一致之处,尤其是因为罗斯的“Paris”可能与读者经常被误导的无数关于“巴黎”中的任何一个有关。比如,埃奇韦尔在被谋杀后的第二天就应该去巴黎(第四章),而且他在去年秋天(第十七章)去过那里几次,其中两次是在十一月(第二十七章),那是C.A.匣子上刻着的月份(第十章);不仅刻字,就连匣子本身也是在巴黎买的(第二十四章);那个十一月卡洛塔和杰拉尔丁都在巴黎(第十章和第二十七章),埃奇韦尔和简结婚的时候,杰拉尔丁也在那儿(第二十四章);埃奇韦尔被谋杀时,默顿公爵(据说)就在那里(第四章);卡洛塔打算在那儿和妹妹见面(第十章);甚至连贾普也在那里进行调查,却一无所获(第十八章)。
但是,一个足够机敏的读者,需要透过这些对巴黎的描述,透过黑斯廷斯的误导和文本上的隐瞒,发现(就像罗斯一样)这个失言的意义并不在于“Paris”本身,而是“关于Paris的失言”本身,因为它与康纳说的不一致,才能解释出一个真正的第一流的线索,即相互假扮和谋杀计划。
然而,这条极好的线索有一个方面应该让读者停下来思考。这是简的反应,在他失态之后,她“自顾自地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既然我们被告知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那么她杀死罗斯的原因就不那么明显了。
尽管波洛说她无意中听到罗斯想和波洛谈话,而且她足够迅速和精明,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暴露了自己,但事实是,罗斯在问黑斯廷斯时,甚至没有提到那次失言,更不用说Paris了。即使在她的记录中,简也不知道罗斯是如何看出来的:“好像是说帕里斯是个人,而不是巴黎这个地方。”
这很难成为简决定杀死罗斯的有说服力的依据,而且谋杀也不能嫁祸给被捕的马什。如果罗斯能说点什么来证明她的决策是合理的,那就更好了。事实上,读者被告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失言的时候已经暴露了自己,罗斯也没有直白地说出任何话来使她警觉,“Paris”线索也就不能成为简谋杀罗斯的起因。
但这不是这个线索的主要目的,它的目的是揭露——尽管是以一种巧妙的隐蔽的方式——相互扮演的可能性,从而作为简是谋杀埃奇韦尔的凶手的线索。尽管波洛将夹鼻眼镜描述为简的“一个错误”,但她在马什被捕两周后的失言,无疑同样重要。
下一个主要线索是卡洛塔写给她妹妹的信。读者们知道“卡洛塔信”线索将会很重要,因为它不仅在第而是章从纽约发出的电报中得到了完整的阐述,而且原件也被寄给了波洛,并且在第二十三章给出了缺失那页的复印件。
那张纸,正如波洛几乎立刻发现的那样,有一个粗糙的左边缘(不像其他边缘干净的)表明它被撕破了。那是一张双页纸,而其中缺的那页,正如波洛正确推断的那样,是被凶手取掉的。因为缺失的那一页的前一页讲的是马什,而缺失的那一页后一页的第一个字是“他”,所以人们自然会认为,要求卡洛塔在后一页下注的那个“他”就是马什。事实上,根据波洛的推断,后一页的“他”可能不是指前一页的马什,而是另一个提出骗局的人,并在缺失的那一页中被提及。
这不仅是一个对马什有利的聪明的线索,也是波洛的一个很好的推论,他批评凶手缺乏条理,没有切割信纸,而是撕开它。然而,读者可能会对作者如此迅速地解释粗糙的边缘成因而不是让读者自己去发现而感到困惑。事实上,作者比我们最初意识到的要聪明,因为,这时我们认为波洛已经解开了信纸之谜(凶手是另一个“他”),但实际上谜团远比这复杂。
这是因为,正如波洛在三章后所说,“这页信纸必须被撕下来”。即使直到他说简把”she”的”s”撕掉时也没有解释这是为什么。但他的观点肯定是:如果这一页被规整地剪开,那么在不剪掉其他几行首字母的情况下,“she”上的“s”是不可能被剪掉的。
但这条线索有一个异常之处,即复制页上有一条非常短的线,紧挨着“he”的“h”的左上角。这一行不可能是“h”本身的一部分,就像我们在页面上看到的其他字母“h”的例子一样。因此,它可能是“s”的顶端曲线的未撕去的残余。然而,任何一个聪明到会去考虑到“s”可能性的读者都可能不得不拒绝这个假设,因为在卡洛塔的笔迹中出现的每一个其他字母“s”的例子中(总共有七个),“s”的顶端曲线都不会超出字母平均范围太多,包括三个以“s”开头的单词(两次“said”和“some”)。换句话说,如果这一页是用复制图中所示的方式撕毁的,而那条短线是一个“s”的顶部曲线,那么这个“s”的下半部分也应该是可见的。因此,从逻辑上讲,由于没有下半部分,前面也不会是一个“s”。因此,没有人能够通过对复制页的适当分析来正确地解释“卡洛塔信”的线索。
然而,波洛做到了,他试图给读者一些帮助,让他们理解相互扮演的想法,当他在第二十八章开头喃喃地说“蜡烛”和听起来像“一打(douzaine)”的东西时。因为他后来说(第二十九章)“我一步一步检查了所有过程——蜡烛——昏暗的灯光——范·杜森夫人——一切的一切”,“douzaine”的线索一定是指范·杜森(Van Dusen)夫人。“蜡烛”和“昏暗的灯光”的线索指的是康纳家的灯光(分别在有烛光桌子的餐厅和一楼的房间),正如第七章所提示的那样,那里的人都对简不太熟悉,有些人甚至彼此不认识。
我们还得到了其他一些线索。一个是“携带的箱子”线索——卡洛塔早上带着箱子,下午6点回来时没有带,但最后带回了家(第九章)——解释是她一定是把箱子落在皮卡迪利广场饭店了。另一个线索是波洛的问题(5),关于为什么在齐西克有一个电话打给简,对“齐西克电话”线索的回答是,是简自己打电话来检查她的不在场证明是否有效。
然而,尽管这个电话在谋杀计划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卡洛塔在死前试图给维多利亚的一个号码打电话的行为却没有得到解释。这是最令人惊讶的,因为当波洛被告知这次尝试时(第九章),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认为这可能是一个线索(第十一章),而马什和马丁都是维多利亚的号码。
同样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对简使用刀的专业知识一无所知,尽管波洛说凶手知道从脑底部直接插入延髓,并补充说“要有医学知识”(第五章),并使用了“科学”这个词(第十一章和第十五章)。那她是怎么知道这些医学知识的?她的记录中的说法是,旧金山的一位医生告诉她该怎么做。但是,在波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且答案完全没有线索支撑的情况下,选择用“记录”来揭示答案是软弱的。
至于其他嫌疑人,马什在”O.U.D.S.”中表现出色(第二章)。一些读者可能会猜测这是牛津大学戏剧社的缩写,因此,“O.U.D.S.”可能成为马什冒充简的线索之一——但我们没有被告知O.U.D.S.是什么意思,而是马什自己(第十三章)透露,他曾因扮演女性角色而闻名。
至于他在歌剧院的不在场证明,波洛向贾普建议(第十八章),找找案发那晚从科文特加登皇家剧院附近载过客人到摄政门的司机“——其实更有可能是往返——是的,载过客人往返的”。于是贾普找到了把马什和杰拉尔丁带到摄政门又带回来的出租车司机。有人想知道波洛是如何提出这个建议的,答案是第十六章中的“歌剧”线索。在书中,贾普把马什和杰拉尔丁去看歌剧作为单独的事件分别在不同的段落中提到,但这使波洛认为他们可能相遇。
然后是布莱恩·马丁对波洛的欺骗,他说自己被一个30岁左右,长着一颗金牙的丑陋男人跟踪了。读者会意识到他拜访波洛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波洛从一开始的反应就表明他认为这个故事相当荒谬。他这么做是因为金牙的线索:根据波洛的说法,只有30岁左右的男人不会镶金牙,因为这种牙在当时已经“老派到不行”了。
至于奥尔顿,我们在第十六章中得知埃奇韦尔的前门钥匙不见了(“钥匙失踪”线索)。摄政门有三把钥匙:一把是埃奇韦尔的钥匙,他“总是”带着,但现在不见了;一把放在大厅抽屉里,杰拉尔丁取珠宝时带去了歌剧院;还有马什的失而复得的钥匙,起初他在街上等着,用它跟着杰拉尔丁进了摄政门。唯一成为线索的钥匙是埃奇韦尔丢失的那把,但只用在奥尔顿盗窃案的次要情节中;为了让自己进入摄政门,他使用了埃奇韦尔随身携带的钥匙,表明因为他发现埃奇韦尔死了所以才用这把钥匙,然后偷了钞票。
这就引出了最后一个线索,那个用宝石刻着C.A.的首字母缩写和“C. A. 留存 D. 敬赠 十一月十日 好梦”。“金匣子”线索在情节(让卡洛塔看起来服用过佛罗那)、线索(因为它是在巴黎被一个戴着夹鼻眼镜的人取回的,埃利斯)和推理(因为它告诉我们卡洛塔——尽管实际上是简——出现在莱昂斯·康纳饭店)中发挥了作用。
然而,刻字根本就是“红鲱鱼”。波洛花了一些时间——读者也一样——想知道D是谁——杰拉尔丁(在几个好场合被称为黛娜Dina)?唐纳德Donald·罗斯?珍妮·德赖弗Driver?默顿公爵Duke?黑斯廷斯甚至在第二十七章中称之为“首字母D这个谜团”。但是,尽管这个谜团被提到了几次,但令人失望的答案是,波洛在那一章中提出并在简的记录中得到证实的答案是,把D放在那里只是“让调查更加困难一些”。
所以,这个刻字并不是误导我们认为它是指向凶手的线索,而实际上是以其他方式(次要情节)融入情节中的“红鲱鱼”,而是让我们以为它是指向凶手的线索(我们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而实际上根本不参与任何情节的“红鲱鱼”。【注2:这个结论是从与《罗杰疑案》中的某条“红鲱鱼”的比较得出的】这可能会让一些读者怀疑,仅仅是“增加调查难度”是否足以成为一个使用它的可信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