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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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诗基本上与世俗生活中的日常细节无关,是高度提炼抽象的。质言之,意象本位。他喜欢用“星星”“风暴”“玫瑰”这样的词,像《那最初的》一诗,“天空在池塘养伤/星星在夜剧场订座/孤儿带领盲目的颂歌/在隘口迎接月亮”第188页,像《教师手册》一诗,“放学是场革命/孩子们跨越光的栅栏/转入地下/我和那些父母一起/看上升的星星”,第147页,像《无题》一诗,“玫瑰用茎管饮水/如果不是水/至少是黎明”第55页,像《古堡》一诗,“那些玫瑰令人羞惭/像这家族的真理/让你久久逗留”第127页,像《知音》一诗,“一曲未终/作曲家的手稿飘散/被风暴收回”第16页,像《四月》一诗,“海浪上泡沫的眼睛/看见一把剪刀/藏在那风暴的口袋中”第29页,像《以外》一诗,“瓶中的风暴率领着大海前进”第37页,这样的句子完全是海洋文明也即舶来品的语气。他也喜欢用“词”这个字作为意象和抒情对象本身(多多和欧阳江河也爱,但和北岛不完全一样),像另一首《无题》一诗最后一句“词的流亡开始了”第15页,《写作》一诗,“打开那本书/词已磨损,废墟/有着帝国的完整”第28页,《问天》一诗,“词滑出了书/白纸是遗忘症/我洗净双手/撕碎它,雨停”第53页,《六月》一诗“请注意告别方式/那些词的叹息”(其实这首诗写得很像多多),第119页,《练习曲》一诗,“戒烟其实是戒掉/一种手势/为什么不说/词还没被照亮”,第148-149页,诗的气质很不错,但是都很短促,从这个意义上说,被北岛的诗又是东方的,像日本的和歌、俳句,中国的唐诗、宋词,不玩逻各斯,不层层铺积平凡的势能,而是顿悟破局于一刹。有点意思,但是显然又不符合读贯了西方各类著作的后学们的胃口,总觉得短,差点什么。或者说,对现在的创作者来说,北岛的诗全是华彩部分,亮色部分,这当然很重要,但是缺少暗色或者说非华彩的成分,懂得都懂,导致层次单一了些,意象层次是横向层次,这里说的是意象之外的纵向层次。而且里面具体的意象又不是唐诗、宋词中的那种古典意象,是20世纪苏俄曼德尔施塔姆,美国深度意象派诗人,以及特朗斯特罗姆等人作品翻译过来给汉语带来应激感应的那些跨国通用意象。像《布拉格》一诗最后一句,“小贩神秘地摊开一块丝绒/请买珍珠聚集的好天气”第12页,还有《狩猎》一诗中,“这是个故事,很多年/有人竖着耳朵/偷看了一眼天空/我们,吮吸红灯的狼/已长大成人”第161-162页,就算很贴身的诗句。其他更多地是像《钟声》一诗中“钟声深入秋天的腹地/裙子纷纷落在树上/取悦着天空”第3页,“一个个日子撞击不停/船只登陆/在大雪上滑行/一只绵羊注视着远方”第4页,或者《醒悟》一诗“水涌上枝头/金属的玫瑰永不凋零”第49页,这样冷冰冰的没有复杂的线条和笔触的大块意象。北岛从这个意义讲,是20世纪意象诗在中国的合格买办(时间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