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与梦幻联动

这本书来得很及时。

正是各种病毒交叉感染、儿童医院挤满了病歪歪小孩儿的季节，我也不幸中招了不知道啥病毒，在经历低烧和疯狂咳嗽之后最近终于感受到身体正在从呼吸道感染中非常缓慢地恢复。

我每天都要用掉两卷卷纸，身体几乎是一刻不停地通过猛烈地收缩而排出在呼吸道深处被黏液抓住的微生物。这个过程不仅很难受，还让我像个肺痨病人一样饱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鼻涕虫，无时无刻不在排出让人恶心的黏液。

这种时候我就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我的免疫系统还是在矜矜业业地工作的。

这本书对人体的免疫系统进行了比较全面的介绍。相比其他医学科普类的书，这本书的特点是作者是女的、而且是在怀孕的时候写的这本书，所以对妊娠涉及到的免疫部分的科普进行了更多的介绍，同时特别提及了医学基础科学在性别上的数据缺失问题。这一点要大大点赞！

这本书的另一个特点是作者在很多有趣的细节上进行了展开，展开的程度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既在专业上讲得比较细、又不会细到让人头疼。这种平衡感把我对很多事情的认知又往前推进了一点。比如我之前读心脏外科方面的科普时就知道猪的心脏瓣膜经常被用在人身上，但从没人告诉我这个过程中免疫视角下的细节。这本书在这些细节上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非灵长类异种移植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障碍：活跃的人体免疫系统。人体的防御系统哪怕在来自亲属的相似组织类型中都能找出细微差异，你可以想象当它发现一大块猪肉入驻时的场景。超急性排斥反应会在几分钟至几小时之内启动，来自猪的细胞会被抗体引领的攻击所摧毁。排斥反应之所以如此迅速，是因为我们的血液中本来就存在一种抗体——异种反应性天然抗体（xenoreactive natural antibodies，XNA），它能够与非灵长类动物细胞结合，标记并摧毁它们。敏锐的你，此时可能产生了一个疑问，我们从未接触过猪的细胞，但为什么能够提前产生抗体呢？答案就在我们的肠道里。健康的人体肠道中充满了细菌，其中许多细菌的表面都带有一种碳水化合物抗原，人类的细胞则没有这种抗原。而猪的细胞表面有同样的碳水化合物抗原，当猪的细胞被移植到我们体内时，我们从出生起就产生的针对肠道细菌的异种反应性天然抗体便开始攻击它们。为了克服这个问题，科学家创造了基因工程敲除猪①，从它们的DNA中抹去了用于编码碳水化合物抗原的基因。改造后的猪的心脏被移植到了狒狒身上，虽然它们克服了超急性排斥反应的问题，但是仅过了6个月，这些心脏还是衰竭了。它们需要一些更高级的伪装。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阶段中，人们不仅要抹去揭发“这是猪的细胞”的碳水化合物抗原，还要给猪的细胞添加人类细胞的标记。好比给它们戴上假的小胡子和小眼镜，来蒙蔽免疫系统。

这些猪细胞卧底还没有经过人体试验，在大型器官异种移植试验成为现实之前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有一种来自猪的移植物已应用于人类50多年，并且至今仍在使用——猪心脏瓣膜。每年，全球大约有28万人接受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其中约50％用的是生物瓣，由猪的心脏瓣膜或牛心脏表面的膜性囊（心包）制成。也就是说，猪心脏瓣膜是主流医学的一分子，比起金属瓣膜，有时猪心脏瓣膜还是优先选择，因为它们不要求病人服用血液稀释药物，但置换金属瓣膜的病人必须终身服药。猪心脏瓣膜的寿命也符合需求，绝大多数生物瓣可以服役超过10年，因为它们不像肾脏或肝脏等完整器官的移植那样强烈地激活免疫系统。

这也要部分归功于一种叫作戊二醛的刺激性油性化学物质——它常用于工业用水处理和医疗器械灭菌。猪心脏瓣膜经过戊二醛处理后，瓣膜中的胶原蛋白的结构改变了，掩饰了可能暴露瓣膜来源的标记物。这大大降低了排斥反应的风险，但同时也对细胞造成了损伤，导致细胞内钙含量的升高。随着时间的推移，瓣膜开始钙化，最终由于撕裂或狭窄（瓣膜缩小、变窄）而失效。但对完整而复杂的器官而言，戊二醛技术是不适用的，它目前仅被用于心脏瓣膜的处理。此外，它并不能完美掩护猪细胞抗原，而且似乎由剩余的少量猪抗原引发的轻微免疫反应会在数年时间里缓慢而坚定地损伤移植物。

同样有趣（？）的细节还有对自己的精Y过敏的男人、以及一种交配到死的动物：

患有高潮后综合征的男性的生活质量无疑受到了影响，但对棕袋鼩来说，性生活是致命的，这也要归因于免疫。这是一种外形很像小鼠的眼睛突出的有袋动物，雄性袋鼩在第一次性交之后的短短两个星期内就会因为性交过多而脱毛、长痂、死亡。这种奇怪的交配策略被称为自杀式繁殖，四类澳大利亚有袋动物都有这种习性，包括袋鼩（Antechinus）、帚尾袋鼩（Phascogale）、西澳袋鼬（Dasykaluta）和斑袋鼬（Parantechinus）。这些属的各个种的雄性都只会经历一个交配季，在这个交配季里留下一些后代，确保自己的血统。10个月大时，棕袋鼩将停止制造精子，它的睾丸开始分裂，留下满满的精子储备。这时，它就开始和每一只它能抓到的雌性袋鼩交配，交配过程可持续14个小时。对情窦初开的男生来说，这段时间的压力是可以理解的，这些棕袋鼩几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进行着狂欢。于是，它们的体内充满了压力荷尔蒙，包括皮质醇。从化学结构上来说，皮质醇是胆固醇的衍生物，富含脂肪的外表使这种分子能够轻易地穿过每个细胞的脂质膜，这一特点让它成了一种强大而无所不在的压力信使。一旦进入细胞，皮质醇就能够控制基因表达的开关。就免疫系统而言，皮质醇能够提高抗炎性化学物质的产生，抑制促炎性化学物质的产生。对IL-12等促炎性分子的强力抑制意味着，当雄性袋鼩受伤或感染时，白细胞得不到消息，也无法反击。换句话说，雄性袋鼩就这样走上了死亡之路。然而，根据研究袋鼩的戴安娜·费希尔（Diana Fisher）的说法，即使雄性袋鼩全身溃烂，它们仍然会疯狂地寻找最后的交配机会，尽管这个时候雌性袋鼩开始对它们避而远之。换成是你，你也会躲开的，不是吗？这个可怜的小雄性生物，直到死前的一刻都在性交，最终被伤口和感染夺去生命，每一只都不例外。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现象？长期以来人们对这种行为的解释是，由于没有足够的食物来供养新老两代，所以雄性牺牲了自己，确保后代可以获得食物。但是，费希尔以为这种解释已经过时了，而且很不准确。她认为自然选择在个体层面起作用，而这种利他主义的解释则表明物种作为一个整体在行动。她的理论是，这种行为之所以被演化保留下来，是因为它在与其他精子竞争时展现了更高的成功概率。一些动物的雄性使用牙齿、爪子或角来竞争当父亲的资格，到了棕袋鼩那里，则是用精子来战斗。散布出去的精子越多，战胜自然并传递基因的概率就越高。所以自然选择出了那些在交配时最拼命的个体，而没有什么比睾丸爆炸、精液用完即死的情况更能激发这种热情。于是，自杀式繁殖被遗传了下来。谢天谢地，人类并没有获得同样的祝福。

另一个梦幻联动来自于《老友记》里的Ross。有一集是莫妮卡忘了Ross对猕猴桃过敏，给他吃了猕猴桃，俩人去医院的时候Ross的儿子Ben被交给了钱德勒和乔伊照顾，结果这俩大宝贝把人儿子给落在了公交车上。所以当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露出了迷之微笑：

不过，过敏交叉反应的概念已被人们接受。过敏交叉反应是指，含有相同的过敏触发分子（或至少含有相似的结构）的不同物质能够触发相同的过敏反应的现象。例如，对花生过敏的人也可能对黄豆、扁豆和蚕豆等其他豆科成员过敏。同样，对花粉过敏的人可能患有花粉－食物过敏综合征，因为花粉中的蛋白质与大多数水果和蔬菜中的蛋白质非常相似。如果一个对花粉过敏的人吃了桃子，他的喉咙和嘴唇就会开始发痒，发生轻度肿胀。幸好，只需把这些食物煮熟就能改变这些蛋白质的性状，通常只有生的水果和蔬菜才会引起花粉－食物过敏综合征。交叉反应也令对猕猴桃过敏的人为了性行为的安全考虑再三。因为含乳胶的避孕套与猕猴桃、胡萝卜、苹果、香蕉、鳄梨具有一种共同的交叉反应过敏原，对其中一个过敏的人可能对其余几个也过敏。好在还有不含乳胶的避孕套，能让患有这种过敏症的人享受不会过敏的性行为。

看来Ross过敏的不止是猕猴桃。

还有一个很有用（？）的细节是关于猫毛过敏的——大家都觉得对猫过敏是对猫毛过敏，所以养无毛猫就好了，但其实无毛猫也不解决这个问题：

其他人（可能她们的丈夫不像我的丈夫一样能忍）可能用不同的方法来处理宠物和过敏的矛盾。有的人会转而寻找无毛猫。逻辑是这样的：我对猫毛过敏，所以我只要找到一只没有猫毛的猫就可以了。这些奇妙的造物有一个别致而贴切的名字：斯芬克斯猫。斯芬克斯猫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一只毛茸茸的猫生下了一只发生了突变的小猫，浑身无毛。从那时起，这一品种就被繁育了下来，斯芬克斯猫有多种无毛等级。有的在耳朵周围有少许毛，有的则浑身覆盖着极细的绒毛，有人说感觉就像一个温暖的桃子。它们起皱的皮肤则被比作黄油、温暖的麂皮或绒面革热水袋。然而，如果你对猫过敏并且想要拥有一个这样的黄油桃子，请注意，即使是完全无毛的斯芬克斯猫也不能保证不含过敏原。这是因为毛不是猫使人过敏的关键原因。罪魁祸首其实是一种名为Fel d1的蛋白质，存在于猫的毛、唾液、尿液和皮脂腺。虽然没有毛可以减少过敏原，但仍然不能完全避免与Feld1的接触。斯芬克斯猫的主人可以——甚至被鼓励——常常给猫洗澡，这样可以降低猫的体表上的过敏原水平，但即使Feld1的水平已经非常低了，也有人会产生过敏反应。这为猫的突变品种创造了销售市场。一家美国公司培育出了一种Feld1突变的猫，并声称这种猫引起过敏的概率较低。然而，潜在的猫主人可能会发现他们对这些猫的价格过敏：一只标准尺寸的猫的售价为9000美元，而一只大型猫的售价甚至高达3000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