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边疆的一抹绿意

在《阿勒泰的角落》一书中，作家李娟以平实的文字、非虚构的方式为人们呈现出了真实的边疆风貌。书中所描述的生活情景在一九九八年至二〇〇三年之间，书中的人与事，局限于北疆阿勒泰，更小的范围是哈萨克民族的定居点和游牧的地方。

李娟将自己的视角收缩至一隅，仅写了两个世界，就像她在书中所写的那样：“一部分是我所看到的、我所感知的世界；另一部分就是孤零零的我……”而李娟明朗诗意的文字，就像是荒凉贫瘠之地的一抹绿意。

荒野里的自然山川、日月风物、草木生灵，都有着不可名状而又神秘的面孔。初雪淡笼的牧场之上，草地上缀满了如星星般闪耀的小花，牛羊骆驼各自在草场上觅食，或醉卧草场，或恣意地追赶着，远处两三顶白色的毡房是它们的归宿，亦是波澜不惊的美好。随着四季的流转，阿勒泰牧民的生存环境也随之变化，我们看到更多的却是雪野之中，四面荒茫的萧瑟，抑或是浩浩荡荡的牛羊驼峰过境腾起的满天满地的尘土。李娟一家随着哈萨克牧民转场途中，遇见了被漫长岁月坍圮了的高楼，遇见了被风霜剥蚀了的土房，遇见了野草盘根错节的院子。他们驻扎下、拾掇好，欣然住下，随着屋顶升腾起袅袅的炊烟，土房也焕发出了生机。有评论家说李娟的文字“惊为天人”，李娟回应：“那倒不是我写得有多好，而是出于我所描述的对象自身的美好。”偏僻和荒凉赋予了这片土地博大与无限，处处浸透着生机与希望。

李娟终日自由地行走在荒野里，视野无遮无拦，与所有的事物都直面相撞。荒野上的主角，是默默负重前行的骆驼、跋山涉水放牧的马儿、是守护牧民与羊群的牧羊犬、为牧民提供奶制品的奶牛。除此之外，荒野之上还闯入了令人惊喜的小精灵，譬如代替“我”守护外婆和妈妈的兔子、鸭子、狗狗，还有小金鱼——游弋于牧民想象之外的奇异精灵。在《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中，雪兔在寒冷的冬天、孤独地在黑暗的地下忍受着饥饿和寒冷，一点一点地挖着通向春天的路，直到奄奄一息，被救活过来后，满院子撒欢，忘记了曾经的绝境，重新感受着获得生命自由的喜悦。那些如雪兔般跃动的小生命，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大地上，显得格外纯粹、美好、珍贵，构成了一幅自在自为的流动生命图景。

李娟在简单日常的生活中，舒展着自己深沉的生命体验。她记录下了随着牧民转场途中萍水相逢的人们，或是为了御寒蔽体所需而来裁缝店做衣服的女人，或是为了看她拉面而蹲守在家门口的陌生男人，或是为了喝酒而在冰天雪地里连续敲几个小时门的酒鬼……在荒野之上，人们的物欲降到最低，如此才能抵御无边无际的孤独。那些与李娟有过深度接触的人，譬如恋人林林，伴随着大卡车的轰鸣声呼啸而来，又随风而去。最让人羡慕的莫过于李娟与外婆的相处，外婆将二十块的胶卷以两块五卖给别人，还振振有词道：“那么丁点大的小盒子，哪值得那么多钱？”也是这样的外婆，白天睡觉，晚上玩耍，但雷打不动地会为寒冷中的荒野行人奉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饭。

李娟的书写，是萧瑟大地上微弱的生机，是跃动着的生命精灵，也是稀疏世界里的一道人文之暖。她将自己对于荒野、对于阿勒泰的琐思，不动声色地寓于文字中。

于是，李娟的文字，像一条清凉的河流，流经荒野，沿途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生命绿带。而《阿勒泰的角落》，也就成了荒野边疆上的一抹勃勃的绿意。

作者：全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