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欢热辣辣

    有人喜欢冷冰冰，所以他们推崇雷蒙·钱德勒和菲利普·马洛。但也有人喜欢热辣辣，那么他们同样可以选择雷蒙·钱德勒和菲利普·马洛。不信就读一读这本写于49年的《小妹妹》。
　 1939年钱德勒出版《长眠不醒》，1958年写下最后一部长篇《重播》，算来《小妹妹》写作的年份恰好居中。单单从这三部作品看来，风格上却好似开口向下的抛物线，冷冰冰-热辣辣-冷冰冰，虽然不离本色冷硬的轴线，却绝对是起伏颇伟的曲线。小说中的硬汉侦探永远不会迟暮，也从来没有过青春期，他们生来就这么冷俊深沉凝重，不过若把硬汉也看作有血有肉的人物，应该可以接受他们也受着荷尔蒙的控制。比方本书中的马洛，此刻就异常地敏感，无论气味还是温度，也异常的多话，且字字见血。从小妹妹到黑帮御医再到警察局的打字员，无不被他的毒舌刺得脸色青绿，好莱坞的底细都被他顺带着掀了个朝天。总之在这里你可以把不怀好意的俏皮话和花样百出的比喻句看个够。
　从前我就觉得比利·怀尔德和雷蒙·钱德勒最相得益彰，怀尔德的黑色电影那种疏离又精简的上个世纪30年代的洛杉矶，正是雷蒙钱德勒的天使之城，甚至在我的想象之中，年轻时代钱德勒的工作状态，就是《日落大道》开篇描绘的落魄作家。读了《小妹妹》，当我一再地被马洛逗笑的时候，我越发觉得原来二人的幽默感也这么相似。只不过以电影的容量篇幅，直白紧凑，真无法承载小说中如此丰富的信手拈来的只可意会的东西。有人形容《漫长的告别》每一页都有闪电，那么《小妹妹》的每一页都有加州海滩吹过来的棕榈风。这时候的马洛真是热辣辣，围绕着他的美女也真是热辣辣，就像维尔德小姐赏他的三记漂亮的耳刮子。
　 这次登场的致命家伙却足够冷冰冰，正是虽未能入围最佳凶器的前三，却曾在大银幕上大放异彩的冰锥，只不过走的不是性感路线。钱德勒的小说情节总是像退潮，一块礁石露出来，又一块礁石露出来，黑黢黢地很实在，只不过在潮水退去之前你不知道那底下是什么。马洛也不过是个了解大海的水手罢了。所以他遵循潮汐的规律，给了那个热辣辣的女子和她冷冰冰的情郎一个命定的归宿。书名取作小妹妹，多少透露了钱德勒的怜惜，尽管他的正义感从来就让人摸不透。
　读罢掩卷，觉得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真是可爱，两天前我还在信誓旦旦地说雷蒙·钱德勒不是我那杯茶，今天就开始乐不可支地为他撒花唱赞歌了。作为侦探小说作家，也许他本来就不屑抱什么高远的文学理想，不过是他创世，我们玩世。易萃雯的翻译一如既往地好，她就是这个世界里头，传福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