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阶能指与神话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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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将语言和文化理解为一个不断重新协商的符号系统,聚焦小资产阶级的大众文化,关注1950年代的法国社会如何适应工业现代化及其新产品。
全书共两部分:第一部分从大众文化表现形式的日常现象出发进行简短的分析,包括摔跤、洗涤剂、电影中的古罗马人、爱因斯坦的大脑、玩具、红酒和脱衣舞等。巴特常常将这些现象看似显而易见的解释变得荒诞不经:摔跤接近于古代戏剧,爱因斯坦的天才等同于机器,度假的作家变成了工人,无知者获得了(假定的)智识优势等。
第二部分在此基础上提出“神话”的概念(个人认为“迷思”更贴近)。巴特参考了语言学家索绪尔将符号定义为能指和所指的理论并进行了扩展,将符号/意指纳入其中,进而形成一个二阶能指,巴特称之为“释言之言”(méta-langage)。
简单以玫瑰花为例,大致如下图所示:

虽然玫瑰花也有其他含义(如植物学意义),浪漫爱情的概念也未必要与玫瑰联系在一起。但在巴特看来,红玫瑰表达爱情的所谓“显而易见”“自然而然”的符号就构成了一个神话。
以下选取几个印象深刻,颇具法国代表性的例子,试图理解巴特的神话修辞。
电影里的罗马人

罗马特征的刘海发型在巴特看来,“我们法国人觉得那符号太起作用了,它使自身的目的明白地显露出来,从而失去了影响。” 同样模棱两可的还有电影中出汗这一符号:

居间状态的符号(含蕴罗马特征的刘海,或表示思索的出汗),显露的却是品质降低了的表演,它害怕原朴的真实,又畏惧全盘人为的匠心独运。因为倘若所完成的表演使世界变得更为清晰可解,这虽不失为圆满之事,终究是把原本可切分的符号(能指)与所指的双重性搅混淆了。
巴特认为这正是“资产阶级表演艺术特有的双重性”:在表层知识的符号和内在深处的符号之间,虚伪地安排了一个混合符号,简练而又矫饰,给它取了个气派非凡的名字:“自然的”符号。
人造黄油

人造黄油的例子深入浅出地解释了极其常见的“种痘”修辞手法,“以坦承阶级制度偶然之恶来更好地掩盖其根本之恶”。
脱衣舞

脱衣舞更是资产阶级伪自然、种痘修辞术的绝佳力证:
脱衣舞的结局不再是将隐秘之处剥露在灯光之下,而是通过剥去怪异不自然的衣衫,意味着裸体是女人天然的衣裳,这最终重新恢复了肉体的完全羞涩纯洁的状态。
巴特将其生动地阐释为:通过给观众接种下少量肉欲的疫苗,使其今后更好地处在具有免疫力的“道德之善”的境地当中。通过将由表演情景本身引发的色情和裸露仪式化,将其吸收消除。而这种仪式像疫苗或有约束力的禁忌那样安全地消去了人们的肉欲,遏制了疾病或罪孽。
在“红磨坊”歌舞剧场里,对裸露的消除有另外一种方式,这可能是典型的法国方式,这种消除的目的与其说是取消色情,还不如说是驯化、利用色情:表演的主持人试图给予脱衣舞令人心安的小资产阶级身份。
“神话不隐匿什么,也不炫示什么,神话只是扭曲”,“神话的功能就是撤空真实:它完全是一种不断的排出、流失,或者说是挥发,总之是可以感觉得到的缺失”。虽然书中呈现的许多是20世纪50年代法国背景下的日常现象,但巴特的大众文化批评和审视神话的方法当下依然适用。不同译本囊括的第一部分案例有所不同,可多方参照加深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