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衣橱
一周了,还是没来。克罗帕尔街细砾石路下的沥青开始融化,一如反光的水洼上漂浮的小岛。我一阵恶心。我总是在这个时候回家看父母,解开已经发馊的衣物,一股咸鱼味,证明他们没什么可担心的证据,我耍得不赖。到了周日,我就已经确定了。必须找点什么瞒过我的母亲。这个周日,我看着他们用双手喂鸡,给酱料调味,将面包头放到盘子里,泡软,再放,空盘。一个客人隔着厨房门洞和他们聊天。边吃边聊。我被困在餐桌上,夹在他和她之间。是的,我相当开心,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容,但愿这是真的,但愿不幸和崩溃真的会来。做好害怕、叫喊的准备吧,她们不会再来了,瞧,勒叙尔大娘,我也用上了街区的人对你的称呼,这次不是她们命悬一线,你也没法找她们算账了。我无法解释这欢欣,也许,所有的快乐都变成了实体,在体内膨胀。他们完全是自作自受,他们的身份真是让我烦透了。要只是上床,也没有什么证据,还能够抵赖。“不会,妮妮丝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怀孕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张腿,跳舞,都结束了,打个包,想都不用再想。我简直可以称得上骄傲,当我和那个红发小伙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那么害怕,也许后来也一直后怕,还有当街区的某些姑娘奉子成婚时,他们的沉默……现在轮到他们抱怨了。不过,我还什么都没说,我等着先告诉他。我品尝了八天的胜利,如同快感的延续。我将他吞下了,这个小资产阶级、家教良好、另一个阶级的人。比预科还要高一个等级。
他当时在奥地利,和父母一起,并没有收到我的信。十五天都没能摸到这封信。我满脑子都是肉的味道,我身边的人都变了样,眼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食物,颠倒的糖果屋,一切都在发酵变质,而我就是个泔水袋,洒得到处都是,搞得遍地模糊。食堂太热了,女生个个面如菜色,我吃的都是些脏兮兮、软趴趴的食物,我的胜利好像不再那么光鲜。我本以为是信仰危机。睡在大学城的床上,我大杯大杯地喝着闪闪发光的艾巴杜 52,胃里一阵翻涌,刚到嘴边,便是一股恶心的下水道味。啤酒变了质,我极度渴望松软多汁的香肠和鲜红的草莓。当我终于吃上想念多时的蒜香味赛尔维拉斯香肠时,那恶心的气味立马上涌,快乐不过三秒。最后,我和白毛巾成了好朋友。简直像中了毒。
“真要命!”他终于来了大学城。“我可没有时间照顾你,还要考试……”他抱怨道,有点心不在焉,这个傻瓜。他已经考过了,是我在等。我本以为他能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他说,我们去他家解决这个问题,他可以和他的妈妈说,那只有教养的兔子,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我真是蠢。可奖学金不够。“我可以借给你……”他兴致高涨,抚摸变得暧昧。那塑胶性器让我的胸开始发胀,我都快被气哭了。他竟然还能从中得趣,去舔那无邪的陷阱、那带有梨花香的树胶,那感觉涌上腹部,将我淹没。以前那蚀骨的快感,已然瓦解,只剩下流。他根本就是在藐视我,羞辱我,我真恨不得吐在他的头发里、枕头上和马天尼杯中。
庆典结束得也快。穿过楼梯、街道、桥梁,只有一个目的地,找一个堕胎医生,付钱,让她在厨房的桌子上用刷子将我洗干净。这个在身体里乱翻,毁人声誉又安抚人心的黑人女性、秘友、圣母藏在哪里……我花了两个月,某座城市的某栋房子,这栋房子的某个房间,这个房间的餐桌,餐桌上放着一个袋子、一些工具和导管……“别喊了,小家伙!”毫无意义,一群或棕或红头发的男孩,柔软的肉体,欲罢不能的嘴唇,然后突然一下,没了。这就是报应,被洞穿、被五马分尸的妮妮丝。都是一个地方,真的很难不去想它。他的快乐小径,哎哟,上膛,捅进,“很快就能进去,回回都行!”那双被扁豆染色的手。疼,真疼。
独自一人等着拆绷带,或死去。得让冷风进去,闻起来像被碾碎的苹果。那经过腹部每一寸的液体将床单浸透。就像隔壁邻居的猫跑到我的床单上产了崽,只不过我的是散发着香气的粉红色晕痕。“她排空了,结束了”,我的母亲每次从某个老妇人那回来时会这么说。没有人来看我,我需要独自排空那个小小的怨恨之袋,淡红的,命中注定的失败。不能去父母家,和他们解释,忘记一切!我会拿到本科毕业证,也许还能拿到教师资格证。她不会信的,她只会认为我被强奸了。一个阿拉伯人是最容易被假想成的施暴者。要是我死了,他们肯定会疯,一切都付诸东流。妮妮丝……他们会关掉店铺,那些傻瓜、经济情况不佳的人、穿着布鞋的妇人不会再出现。可我也不在了。夏日炎炎之时,她会给我带一支已然半融的雪糕。她走得那样急,热得满头大汗,擦着眉眼。弑父杀母。他们在山毛榉林里散着步,树荫那么密,阳光都透不进来。“乌乌”(Vannée),我想叫她“乌乌”,因为她涂了粉的皮肤已经苍老,因为她米色的泡泡裙和沉沉的乳房。那是一个秋天,他们边喝着咖啡边走进厨房,第一个客人说着话推门进来,空气中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我被砍成了两半,一边是我的父母、工农家庭和人力劳动,一边是学校、书籍和博尔楠们。夹在两张椅子之间,自会滋生怨恨,必须得选一边坐。哪怕我想,我也不可能再像他们那样说话,木已成舟。“要是她没有继续求学,也许我们会更加幸福”,有一天他这样说道。也许我也是。雪糕滴在第三组的拉丁语动词上,哪怕她已竭尽所能地赶回家。他们为我付出了一切。那么多被压碎的东西,这个被缠得奄奄一息的女人,必须独自在厕所里将一切都吐出来。吐出那灌肠水,再次启程。去哪儿?就像周六多米诺骨牌玩家所说:“那是一种直觉。”我当时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不会再回来了,还有一周他就会去美国。酷暑使得苹果酒气泡沸腾,瓶塞都喷射出来,地窖里满是黄色的泡沫。一些玻璃碎片足足飞了三米远,剩下炸裂的酒瓶仿佛一束束盛开的鲜花。全是空的。要是我如此费劲地摆脱肚子里的耻辱,都是因为他和那些资产阶级、那些体面人,都是为了自证,为了让自己与众不同,若整个故事就是个错误……这次怀孕怕是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想死。星期日,大学城的门房也一直守在底层。
1973 年 9 月 3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