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创作者的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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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细节》是作家、导师走走在高校讲授小说课的讲稿汇编。作者在书中从不同主题出发进行文本细读。
和常见的写给读者的文学评论不同,《无声的细节》不单单是写给读者,更是写给创作者的文学评论。
这本书原本就是高校小说课的讲稿,当然上完这门课的学生未必都能成为作家,但依照教育是提供一种可能的理论,当我们看完这本《无声的细节》之后,无疑会给写作打开更多的可能性。
作者走走在论及本书谈及的文本时,不仅分析作家是如何进行写作的,同时也提醒读者,我们作为写作的初学者,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经验。
比如开头对《青衣》的分析,走走在细致的文本精读之外,还着重指出了毕飞宇在小说中运用的一种“第二”人称视角,这一视角不同于第二人称,它有效地避免了第一人称的狭窄视角以及第三人称的隔膜视角,从而可以帮助作者更逼真、深入地描述生活和人物。
相较于《青衣》,《无声的细节》分析的第二个文本《钢琴教师》要更有难度,这不单单是因为耶利内克这本诺奖作品篇幅更长,更是因为耶利内克在创作的过程中采用了诸多炫技版的写作技巧。
走走在分析文本的过程中提醒读者,《钢琴教师》不光打乱了时间顺序,还有频繁的时空切换。这类创作的难度在于,如何在不断的时间和空间的切换过程中,保证稳定的叙事流向,这是作家们需要不断磨练的技巧。
除了对技巧的分析,书中还有对《钢琴教师》主题的思索。耶利内克的这部作品因为大胆的性描写以及夸张的性别刻画而饱受争议。作家走走从她的视角出发,对耶利内克小说中的女性主义表达进行了解读。
《无声的细节》中,另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的解读是对伊恩·麦克尤恩《赎罪》的文本分析。
麦克尤恩的这部名作因为同名电影的助推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不小的回响,也成为了他创作生涯中里程碑式的作品。
但这部名作中其实包含着很多需要专业文本分析才能发现的玄机,尤其是麦克尤恩在小说中使用的大量互文与戏仿。
关于《赎罪》中的互文技巧,另一位作家、编辑黄昱宁在其评论集《一个人的城堡》中也曾专门著文分析。
走走在《无声的细节》中也将分析的重点放在了互文上面。
麦克尤恩在小说开头就引用了简·奥斯汀的小说《诺桑觉寺》,如果读者看过这部作品的话,其实就已经能从这处互文预料到小说的后续发展了。
走走在展开分析《赎罪》中的互文技巧时,先向读者解释了互文在现代文学中的概念。它指的是直接或间接地引用、戏仿、创造性重写等方式,在自己的文本与经典文本之间进行互动,从而丰富内涵,增加意义解读的可能。
除了开篇对简·奥斯汀的互文,麦克尤恩在故事中还藏了许多其他作家与文本的互文机关,想要发现其中的关窍,不仅需要专业人士的指导,还需要自身的阅读积累。
《无声的细节》中对作家阿来的解读也极具启发性。
走走敏锐地概括出了阿来在华语文学乃至于世界文学中的独特性。她认为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生态,二是诗性,三是民族化的魔幻现实主义。
这三大独特性都与阿来所代表的藏族文化密切相关,这也是决定了阿来作品原创性的根源所在。
当我们谈及原创性时,常常会出现一个误区。一些读者认为,只有那些进行技巧创新的现代或者后现代文学才具有原创性,其余采用传统现实主义笔法的小说只是在沿袭旧路罢了。
按照这种观点,阿来无疑不具备原创性。
但这一结论实际是偏颇的,其错误在于所谓的原创性,既包含技巧的原创,也包括写作经验的原创性。
阿来的原创性恰恰表现在后者,无论是《无声的细节》中论及的《尘埃落定》,又或者是阿来新近描写汶川大地震题材的小说《云中记》在写作经验方面都极具原创性。
类似的例子还有迟子建,迟子建的名作《额尔古纳河右岸》将鄂温克与鄂伦春族的生存历史引入了文学创作当中,其另一部长篇小说《伪满洲国》对于这段大众陌生的历史的刻画,同样彰显了其原创性。
以上论及的作品,在技巧上可以说都是乏善可陈,然而阿来与迟子建却凭借独特的写作经验证明了自身的原创性,换言之,这样的文学只有他们才写得出来。
走走在论及阿来的独特特征时,提到了他民族化的魔幻现实主义。这一点也值得引起读者以及写作者的关注。
当下我们提及魔幻现实主义,往往会想到拉美那片土壤,毕竟这一概念正是由拉美作家们的作品推向世界的。
然而走走却提醒读者,魔幻现实主义并非是拉美作家的独创,阿来的魔幻现实主义就另有土壤,并不来自拉美,而是深深扎根于藏族文化的深处。
恰如阿来自己解释的那样,“我作为一个藏族人更多是从藏族民间口耳传承的神话、部落传说、家族传说、人物故事和寓言中吸收营养。”
事实上,这种向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的举动不止阿来一个。另一位华语作家贾平凹也曾谈及中国文学中深远的魔幻现实主义传统,他指出《窦娥冤》中的六月飞雪,《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死后化蝶都表现了中国人自身的文学想象。
阿来与贾平凹的例子或许可以给创作者新的启发,现代文学的创作不仅可以向外国文学中学习经验,同时我们传统的古典文学中也有丰富的养料可供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