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庄园与院政的中世同构：读岡野友彦『院政とは何だったか』

日本学界近二十年中世前期史研究的成果不仅仅是丰富了黑田俊雄的「权门体制论」框架，有了元木泰雄的「复合权门」、美川圭的「权门都市」等新研究概念，还将庄园史研究的成果与权门论研究很好地结合了。战后历史学的通说（石母田正等）将中世限定于「世界史基本法则」下的「封建制」武士崛起，东国论者（佐藤进一等）将中世聚焦于关东，权门论者（黑田俊雄）将中世定位为王朝国家下的诸权门关系形成。此外，还有主张两种王权论的五味文彦及进一步主张室町王权的自律化的本乡和人，本乡认为重视「不动产」的东国诞生了王权，「钱」与「物」则从西国流入，东西王权的形态伴随着领域性而变化也凸显出各自特点，最终是「タテ」取代了「ヨコ」，其实本乡此论还是在东国论的延长线上。但如果导入作为中世成立的经济标准的庄园史认识，就能更好把握「院政」的本质及其根本经济基础——庞大的院领庄园群。一般说中世的开始是庄园整理令与院政，终焉也是庄园的解体与织丰政权到幕藩制社会的转型，而核心的要素就是庄园。冈野友彦并不同意本乡氏的看法，他认为如果存在「中世王权」，那么真正的「中世王权」是围绕着庄园成长起来的院政。

冈野友彦在『何为院政』中清楚地指出了贯穿中世院政史的线索：「自白河上皇开始院政，鸟羽院形成庞大的院领庄园群以来，院宫家一直作为最大的庄园领主，也是最大的权门，在中世社会中具有重要地位」。源平合战从另一种角度看，事实上是八条院领庄园群与高仓院领庄园群之间的战斗，镰仓期持明院统和大觉寺统的对立的背后也围绕着长讲堂领、八条院领、室町院领等院领庄园群的传承问题。强调东国自立性或武家王权论的学者往往关注镰仓武家政权的庄园变化以及镰仓的斗争，却忽略了镰仓幕府的最高首领镰仓殿的合法性来源是京都朝廷，谁来继承院政、担任治天之君是当时最重要的问题，因为治天同时也是中世日本最大的庄园领主，这也是镰仓幕府为什么要介入两统迭立的原因。

中世武士建立的武家政权的「王权」属性曾经是在武士中世论下被这种观念支配着的很多学者容易钻进死胡同、从而产生诸多问题很大的命题的原因，今谷明的室町王权论就是一个典型。当然，这还有近代日本史学史中明治维新后产生的史学观念（如水户学影响的公武/朝幕对立史观）造成的大众广泛误解，容易在思考时先将其置于对立的构图思考，这就并不符合实证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但如同近世日本交流史领域一直以来的「锁国」与「四口」之间的概念论争那样，如果不回到具体历史语境，而片面地放大自己所研究的范围的特殊性，无异于盲人摸象。冈野在后记指出，他的目的是以学术界的新共识尽可能祛除武士与中世绑定的刻板印象（国民的史学认识），中世不只是武士的时代。这同样也是不同研究领域的研究者应该注意到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