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的那一年》:我们只是由于失眠才记得漫漫长夜

诺奖得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家》中曾如是形容失眠与夜晚之间的关系:“世界上大多数人只是由于失眠才记得漫漫长夜,当一个人酣睡时,根本就不知道夜是什么。”
所以,当萨曼莎·哈维用“一英亩又一英亩的无尽长夜”来形容那一年她对夜晚的感知时,失眠是如何剥夺了安宁、强加了痛苦,便立刻变得清晰可感知。
《睡不着的那一年》是她关于这场长达一年的失眠的记录,也是她深入记忆与情感、直面自我心灵之作。呓语般私密的文字是漂浮的幽灵,引领着每一个睡不着的人走进冗长孤独的漫漫长夜,最终看见自己。

失眠的体验:
“一种无形的不安充斥着内心”
萨曼莎·哈维用极致细腻的语言描摹失眠,她将失眠描述为一种全方位的感官体验,超越了单纯的“无法入睡”。
她清楚时间流逝的质感,“对有所觉察的人来说,夜晚至多不过一个小时——大约是两点至三点的这段时间”,对时间过分敏锐的感知不仅是长期失眠的结果,更循环往复成了下一段短暂又漫长的夜晚的起点。
极致精确引发扭曲与变形,时间成为某种具有粘滞性的媒介,她久久困顿徘徊于无形不安的荒原中。

“当我睡不着时,世界开始变得极度危险。倘若食物或水被拿走,你会没有安全感;倘若失去这些东西的时间足够久——不至于久到让你彻底死亡,但却足以消耗你,你将开始怀疑,如果生命只会用匮乏来威胁你,那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一项作为动物的生理需求无法得到满足,恐惧就会降临。起初,你会害怕死亡,之后情况进一步恶化——你会害怕活着。”
无法入睡不仅为她带来生理层面的不适与心理层面的不安,也开放了一个通往潜意识的秘密洞口,“思想若是嘈杂的声音,那么潜意识就是默剧。”被剥夺了睡眠与梦境的夜晚,唯一活跃的只有思绪,她由此感受到生活正在继续。

陈旧的创伤:
“爱、爱、悲伤,都捆绑在一起”
如同许多饱受失眠困扰的人,萨曼莎尝试过许多方式以“解决”这个问题,药物给过她几晚好梦,好景退去后她终于意识到这场来势汹汹的对生活规律的全面侵袭并非孤立的病症,而是内心创伤的外在表现。
想要寻得失眠与创伤的联结,无异于在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里找出那截短短的线头。
作者须得克服漫漫长夜带来的虚无焦虑、睡眠不足对身体的磨折、大脑忘却过往糟糕回忆以保护自己的本能,才能找到长年流着血的已经麻木的创口。

童年时家中没有得到好好照顾而死去的狗,身为女性长期面临的隐形压力与结构性不平等,没有得到满足的渴望被人倾听的欲望,还有密集发生的亲近之人的死亡……
爱与死亡都令她动容,也令她恐惧,生存与死亡处在一个球体的连续表面,所以它们带来自我的崭新出路的同时,也侵蚀着她的生命力。
“我不想成为石头,而是希望可以自由活动、可以像潮水般起起落落,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成为他人的负累。感受生命的重量,有时太过沉重,有时又觉得分量不够,跌宕起伏,世事总是出乎意料。死亡。再也不想去创造或是去爱注定会走向死亡的事物。因此,我慢慢朝前看向前走,开始写作并从中获得了慰藉,感受文字的无限,仿佛你在驾驶着一架飞机,可以让世界倾斜。”

有时治愈,总是安慰:
“将经验转到文字的离岸避税港进行洗白”
常有人将写作升华成对痛苦的疗愈,然而它的起点只是对内心的觉知与梳理,于是结果并不总是欢天喜地。
有时治愈,总是安慰,在睡不着的那一年里,写作是萨曼莎与失眠抗衡、向自我追求和解的方式,正如她所说:“要写虚构类的作品你必须得参与有组织的诈骗,像洗钱那样,将经验转到文字的离岸避税港进行洗白。”
个人混乱疲惫的感受被转为艺术形式,能否实现疗愈已经不重要了,过程中对内心的回应更有力量。她以纤悉的文字取代夜晚如同油点般四溅的活跃思绪,为自己不被他人认真倾听的痛苦找到了出口。

在结尾处,萨曼莎轻描淡写地为这一年画上句点:“治疗失眠的方法就是: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一切都会过去,失眠也会过去。”
是什么从漫漫长夜里拯救了她?药物,文字,还是身体的自我调节?
我并不想乐观而简单地将之解释为她从混乱中重新找到了自我,或是写作让她掌握了生活的节奏,这太想当然,也太傲慢。
但我想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在一英亩又一英亩的无尽长夜里,我们终将也只能看见自己,或许这段时间会结束,一切都会过去,迎接我们的是广阔的、睡眠充足的天地,或许不会,但黑暗中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这么一条。
感谢你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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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号:饼崽PowerB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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