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静水流深的生命修行之旅
在豆瓣上关注沁云老师有些年头了。还记得在这部文集里最早读过的一篇文章是“禅定”，当时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触动，因为我在其中见识到了一种当时都难以想象的人性可以抵达的光明之境，与我内心深处那份带有神性的对光明的追求深深共鸣，并使我在这条路上望到了更远的风景。于是在得知这部文集要出版时十分期待，自己人不在国内，可能很多年内也回不了国，就拜托寒假回国再返美的朋友买下了这本书寄给我。拿到书之后，第二天学校因为暴雪停课一天，我就在床上读了一整天，读完了前三章。虽然我没有系统地学过精神分析和佛学，但其实从初中开始就已经在读在接触相关的文本和思想了，非常随机而零散的积累却使我在读这本书时足够流畅，完全没有理解障碍。不过，我仍是放慢了阅读的速度，因为阅读如此细腻、优美、真诚、深邃而饱含丰满情感的文本时，我宁愿慢下来，慢慢地体味一个丰富而立体的人的全部内在生活，感受面前的文字同自己内心感受之间的互动与张力，让那些悄然浮上心头的感触如同细密的春雨般一点点渗入心底，真正变成滋养生命的力量。 读书时心中一直浮现的词是“修行”。我与沁云老师的工作学习领域相隔甚远，日常与高度抽象的符号和定理打交道，却在她所书写的几乎每一段心路历程中都可以找到实实在在的相似之处与共鸣。我想这是因为，任何一个在灵魂、思想与智识层面的学习与实践之旅都是一场极漫长而艰难的修行，“想要获得任何可感知的进步，一定得付出相当多的耐心和努力”。尤其是，我们应将自己的生活看作一个整体，任何好的创作都必然是一个人对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和由此建立的思考方式深度挖掘和探索之结果，能做好这件事必然涉及对心灵的观照，这对所有领域应该都是如此。当我们终于可以通达智慧的时候，先前很多人为划出的只作为“脚手架”的分野也应当消失，我们将学会以一种更为整体的方式去看见和理解世界。 另一个长存于心的词是“爱”。最近在跟朋友的通信中，我写到“你说你一生关心的唯一一件事是存在的意义，我想在我的世界中，类似的事物一定是爱”。于是我无法不被文字中饱含慈悲的爱打动——对爱的书写与表达，可以是冷峻克制的，可以是温柔如水热情似火的，但我最终能读出来的那份心意与感动总是如一。十多年前为了救自己于将摔下悬崖之境地，开始读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但没有从教材开始却直接读一些著作。当时年纪还很小，很多现在读起来很轻松的文本当时却有点理解困难，但我仍然记得读《我们内心的冲突》一书时，快要结束的一章最后一句话突然戳中我内心极柔软的一角，让我觉得一个人做与人相关的工作，怀有一份坚定的爱与信念是比各种理论和技法甚至是高深的思想都要难得的事（虽然前者也不可或缺）。卡伦·霍尼在那一章的结尾说“在种种症状之下，有一个正在受苦的人……生活击溃了他，而他寻找着代偿”（大意是这样），同沁云老师提到的，一位患者曾经以“非人”与“湮灭”的感觉使她用“无聊感”来对否定自身存在的可怕感受进行防御，最终在“大海”的意象中理解了那位患者的案例给我的感受如出一辙。好的作品，好的作家，无一例外地使我感受到这种世界上最温柔而博大的情感。 此外，我也屡屡为沁云老师在字里行间表露出的本真和深挚而泪目。真诚地面对并记录自己的内心是难得的，很多时候蒙蔽我们的其实是自己内心那些不愿放下的故事剧本和既定叙事，而唯有足够深的内省与洞察以及真诚的勇气，才可以让我们打碎所有建立在恐惧不安之上的谎言与束缚，看到本真之物，逐渐通往自由之境。在她的文字中，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并确认，一个人的强大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恐惧，可以完全摆脱过去创伤的影响，感觉不到曾经刻骨铭心的疼痛。相反，那些痛苦仍会在生命中反复出现，需要用一生去面对，这才是真实的人生；一个人内心主导并最多呈现出来的一面是成年后的独立、智慧与令人钦佩的勇敢，却也有她儿时的绝望和无助、青少年时的忧伤甚至自我毁灭的冲动，以及这一路走来全部的复杂感受，这才是真实的人。重要的是，她仍然可以带着这一切痛苦，凝视深渊，却不断寻求爱与光明，过一种内在富足并发光的生活。 这便是我们要用一生去修行的原因，或许也是长途跋涉的艰苦修行、斗争与回归一直是呈现在文艺作品中的人类精神母题之一的原因。老师在书中提到，活着本身即是冲突，没有冲突也就没有“人”了，深以为然。我想，人不止向往快乐，也以吸食和品味痛苦为乐，因为痛苦是组成人——无论是个体的还是群体的人——存在的印记和证明，仿佛是人类被逐出伊甸园之后，自我意识的重要根源，以至于我们很难抛弃对它的迷恋。人类存在的处境，或许就是一座桥，重要的就是那个复杂的、挣扎的探寻智慧彼岸的过程，这份对彼岸不屈不挠的眺望构成了人存在的意义与境况。它足够悲壮也足够美丽动人，甚至让我有时在想，如果有来生，我仍愿意来这个千疮百孔的人间再为人一世。 （P.S. 很巧，一起收到的书中还有
和尤瑟纳尔的，后者的封面上有一句话，大意是说，有一样东西比卓越的才华和过人的天赋更加宝贵，这就是高贵的灵魂。这也是我对这本书和沁云老师的感受之一。祝福她在自己永不却步的修行之路上步伐愈加稳健而轻盈，生命如海洋和天空一般开阔，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