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曾在什么时候感受过最大的痛苦？

1984年10月，苏菲启程日本，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研究，她因此不得不与热恋中的男友分离，并在此间的时日里，焦灼地、日以继夜地盼望归期。他们相约在新德里相聚，男友却在她航班起飞的前一刻留言，“巴黎意外、无法会和”，他编织了一个拙劣的谎言，制造意外的假象，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对这份恋情的背叛。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苏菲措手不及，卑劣的欺骗与戏弄更让她陷入极度痛苦：“他确认了他的抵达时间，却没有来。我在那里想象他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身受重伤，但他只是遇到了别的女人”。她在新德里酒店的房间里盯着床头那部红色的电话机一整夜，然后她决定展示她的痛苦。

她不厌其烦地将这次分手讲述了三十六遍，同时邀请三十六位他者讲述各自的痛苦经历作为对照。三十六位他者、三十六个深切哀痛的故事与她一起承担了这次疼痛。在反复回顾中，情绪由最初的惊愕无助、撕心裂肺，慢慢解离为愤怒质疑、自嘲鄙夷，最后清醒到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暴露的伤口逐渐愈合，破碎的心也获得解脱，“这段痛苦好愚蠢，一段结局寒酸的平凡爱情故事，如此而已”，她在最后说。文字如同情绪一样，从最初浓郁的忧痛到渐淡，越来越短、越来越浅，最终与痛苦一起fade out。时间久了，痛楚终于不再那么迷人，如同每段感情一样，曾经沸腾热烈的悲痛最后都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平息下来。残忍吗？三十六位他者用最平静简淡的言语剖白至暗时刻，三十六场哀悼，仿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口吻，残酷至极。

“您曾在什么时候感受过最大的痛苦？” 我问自己。

P.S.苏菲·卡尔，1953年生于巴黎，摄影家、装置艺术家，也是作家。读这本书也是在看一次展，读她的文字好似在看法国电影，不曾聚焦的镜头，一些没有说出的弦外之意，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轻轻偷渡我心底的痛苦。怀念每一个看展的午后，凝滞且流动的午后，是谁在盘旋、在叹息。